他鬼哭狼嚎了一會兒,用袖子拭了拭並無半分濕潤的眼角,見輕歌眼也不眨地望著自己,又忙用扇子擋住臉。
“看什麼看!眼珠子都要掉了!”
她第一次見他時,也是眼也不眨地望著他,邀他喝酒,說他是她見過的長得最特別的人,將他唬得心尖尖都在顫,簡直樂得忘乎所以!他一高興,就陪她多喝了幾杯,沒想到那姑娘喝醉了,坐到他身旁,伸手摸他的臉,淚眼迷蒙的望著他,嘴裏還呢喃些莫名其妙的話語,剛巧她的情人來了,微笑著將他臉上柔軟的小手拿下,微笑著將她扛在肩上,微笑著轉身,最後瀟灑地揮一揮衣袖,伴隨了他幾百年的命根子煉丹室便連帶著許多快要出爐的丹藥嘩啦啦跨為塵埃了……
他默默抹了把往事已成風的傷心淚,又尷尬又悲憤地將屁股挪了挪,從床頭挪到床尾,還是覺得離她太近,索性起身向外走,一邊走一邊絮絮叼叼。
“真是晦氣,昨夜隻顧著小白蘞的傷勢,竟將這尊煞星也連帶著救回來了……”
小白臉……
輕歌沉吟了一下,看來與她一同被死靈鳥攻擊的人不是他。也不知那人可有被抓傷。想起昨日的情形,她心裏還有些後怕,若非這位不知名號的仙人及時吹響鎮魂曲,她即便未成碎片隻怕身上的肉也被抓得腐爛了。她正想得出神,那仙人已走到門口,還不忘回頭說一句:“你莫要妄圖以身相許,我隻是為了救小白蘞,不小心將你也救了,更何況救你的不隻我一個。”說罷便合上了門。
什麼叫以身相許?……救她的不隻他一個,還有誰呢?輕歌正疑惑著,門又開了,那仙人探進半個腦袋來,神情訝異道:“那人不會是你的新歡罷?”
輕歌怔然,門外又響起一個略帶冷冷的聲音。
“說什麼?”
那半個腦袋立刻縮了回去,打著哈哈道:“沒……誰也沒說……”
一位約十六七歲的少年走了進來,容顏秀美,一身華貴的白衣,鑲珠佩玉,領袖間用金線袖了密密麻麻的祥雲。竟是昨日客棧裏的少年!
他緩緩走到床前,聲音不冷不熱:“醒了?”
輕歌沒有說話,愣愣地看著他坐了下來。
“昨日之事,多有得罪。”
“你……”
輕歌疑惑地望著他,仙人說救她的不隻他一個,此時這少年又出現在這裏,想必另一個人便是他了。藍衫人昨日究竟與他說了什麼,不但令他不再找小二哥的麻煩,還在她危險的時候出手相救,他究竟是什麼人?麵前的少年又是什麼人?
“子衿。”他又說了一句。
什麼?
“名字。”
啊?
他秀美的容顏上沒有任何表情,以致輕歌完全不知他是在解釋他的子衿是他的名字還是在問她叫什麼名字。
“名字。”見她不說話,他皺了皺眉,又重複了一遍。她還是沒聽出這是在問還是在解釋,隻好試探著回答,聲音細得像蚊子嗡嗡嗡:“我叫雲輕歌。”
他點了點頭,又沉默不語了。輕歌靜靜地看著他秀美的麵龐,他與昨日笑意盈盈的翩翩少年簡直判若兩人,他笑的時候仿佛心裏藏了把鋒利無比的刀,鋒芒得令人生厭,此時的沉默寡言卻如同心裏堆徹了冰雪一般,冷漠得令人生畏,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昨夜的事,謝謝你了。”她終於開口,小心翼翼地笑著,試圖打破這沉默的尷尬。
他依舊麵無表情,淡淡地答了一句“受人之托,不必言謝”,未容輕歌細想,目光倏然望向那扇半掩著的木門,突然冷道:“你打算要在門上伏多久?”
門被突兀地打開,那不男不女的仙人幾乎是滾進來的。
“正要推門進來呢,不巧這門自己開了……”
他訕笑著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目光可疑的在兩人身上來回流轉,最後停留在少年臉上,笑得要多燦爛有多燦爛:“那個,東西是真的,現在你可以恢複真容了。”一邊說著,自懷裏摸出一個玉瓶,雙手虔誠無比的捧到少年麵前,又主動將瓶塞打開,鄭重其事的拍著胸脯,說什麼“保證一喝見效”。活脫脫一愊賣狗皮膏藥的得意嘴臉。
少年接過玉瓶仰頭喝下,頭頂上噌噌冒出一陣濃密的霧氣,秀美的臉上忽紅忽白,他咬緊牙關,顯然極為痛苦,麵部扭曲了一陣,似乎是被什麼拉扯著,先是麵目全非,不一會兒又拉扯出了一個與先前不一樣的五官輪廓,漸漸成形,清晰,現出一張如冰雪般清冷的臉來,削瘦而且蒼白,帶著一種不易親近的冷峻疏離。
輕歌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那不男不女的仙人卻露出滿意的微笑,一麵點頭,一麵說到:“這兩日委屈子衿尊上了,原本可作易容,然而若無龍氣,龍族輕易便可看出破綻。如今東西已拿到,尊上也恢複真容,實在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