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莎莎說,找我幹什麼?
徐永林說,我爸爸媽媽今天特意為你接風,要我來叫你呀。
你爸爸媽媽為我接風?
這還有假呀?兒媳婦參加全省青工技術大比武獲了獎,還不要擺酒接風呀。
去你的!你要胡說八道,我不去。
怎麼說是胡說八道呢。這是事實嘛。
馬莎莎臉紅耳赤,白了徐永林一眼扭轉臉往旁邊走去。徐永林趕緊抓住鐵桶不放,陪著笑臉認錯說好話。
徐永林討好馬莎莎的話像有些流行歌曲一樣,很直率很露白又很真情,反反複複地往耳朵裏灌直撓得心裏發麻發癢。
馬莎莎被徐永林求得心軟了,說,我還沒穿衣服呢。
徐永林笑了笑,說,請馬小姐別生氣,你說錯話了。
馬莎莎說,穿這衣服去你家像什麼話。
徐永林說,都是一家人,沒什麼關係。
馬莎莎說,那我不去。
徐永林說,好好,那你趕快去換衣服。來,我來為你效勞。
徐永林邊說邊從馬莎莎手上接過臉盆和鐵桶,領頭往馬莎莎寢室走去。到了門口,馬莎莎將徐永林關在門外。馬莎莎出來的時候,換了一套紫蘿蘭顏色的春秋女套裝,做工相當考究,是端午節前馬耀斌給馬莎莎買的。
馬莎莎跟著徐永林走進徐永林家裏的時候,李珊已經把飯菜都做好了。徐克凡今天也早早回了家,在幫李珊擺碗筷。馬莎莎一進客廳叫了聲徐伯伯,徐克凡答應一聲說,來,坐。馬莎莎想坐到沙發上去,徐克凡說,坐上來,吃飯了,就等你們。馬莎莎便小心冀冀地坐到餐桌邊的椅子上。
馬莎莎紙然到過徐永林家多次,但是徐克凡很少跟馬莎莎說話,頂多點個頭,或說一聲―來了",就再也沒話了。不過徐克凡平常也是寡言,所以馬莎莎在他而前就很拘束。馬莎莎總覺得徐克兒那副眼鏡後而的眸子裏對她隱藏著許多秘而不宣的東西。
今天算是破例了,徐克凡在長桌上與馬莎莎說了很多話,馬莎莎就像一個焦渴的人突然喝到清涼的泉水似的感到特別的甘甜,
徐克凡說,小馬,聽說,這次參加全省青工技術大比武的獲獎人員中,你是唯一的一個女選手,真不簡單哪。你們為我們雲杉廠爭了光哇。
李珊不住地為馬莎莎夾菜。李珊說.莎莎,你以後要多多幫助永林。
馬莎莎說,他的技術其實是不錯的,就是……馬莎莎說著就瞥了徐克凡一眼沒有把話說完。
徐克凡看到了馬莎莎投給他的這一瞥,笑了笑說,小馬,你不好愈思說,我居你把話說完,水林就是不用心,是吧。他原來在技校學鉗工的成績是很不錯的.畢業後的這年年吊兒郎當,從來不好好做工。
李珊接話說,永林呀,你叮要好好向莎莎學習。
徐永林就學養學生夾道歡迎的口氣調侃說,向馬莎莎同誌學習,!向馬莎莎同誌致敬。
徐克凡說,你看你,就沒有個正經的樣子。
徐永林瞄著馬莎莎偷偷地笑,馬莎莎矯羞羞地紅若臉也笑了。
吃完飯後,徐永林邀馬莎莎到他房裏去看電視。馬莎莎說,今天坐車累了,想早點回去休息。徐永林說,還早呢,再坐一會兒嘛。接著,咬著馬莎莎嚇朵說.我要送你一樣禮物。
徐永林牽著馬莎莎的手一進了房間就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馬莎莎緊張的說,你要於什麼?
M水林邊打開電視邊說, 看把你嚇的。說著,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首飾盒。
馬莎莎問.這是什麼?
徐永林說,你自己打開看吧。
馬莎莎打開盒子,盒子裏裝若一個戒指。馬莎莎不解地問,你送這給我幹什麼?
徐永林說。訂婚唄
徐永林說著,就取出戒指要往馬莎莎手上套。馬莎莎縮回手說,這……不行。
徐永林問,怎麼不行?
馬莎莎說,我還沒有告訴我爸呢。
徐水林說,哎呀,哪有什麼關係,以後告訴他一聲就是了。
馬莎莎說,不行。還是等我告訴他以後再說吧 徐永林說,那隻是形式而己。其實,我們實際上已經結婚了。
不.你不能這樣說。
怎麼不能這樣說?結婚的實際含義是什麼?不就是這個嗎?人家都說這是愛情的鼓高形式。難迸你不愛我嗎?
徐永林抱住了馬莎莎,又要把戒指往馬莎莎的手上套。馬莎莎還是捏著拳頭不肯接受。徐永林放下戒指指,氣乎乎說,看來,你心中還有別人。
馬莎莎忸怩著說,我心中還有誰呀?
徐永林說,這得問你自己。
馬莎莎說,你別胡猜好不好。
我問你.你到底愛不愛我?
愛不愛你自己心裏應該明白。
聽我說,我們已經有了結婚的實際內容了,什麼訂婚呀,打結婚證呀,都是一種表麵上的形式而已。既然我們有結婚的實際內容那你為什麼還要拒絕那種形式上的東西呢。
你讓我跟我爸爸商量商量好不好?
徐永林再沒有堅持,摟住馬莎莎要接吻,馬莎莎沒有拒絕。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馬耀斌從一百多公裏的市區給馬莎莎打了個長途電話。電話轉到第九車間。馬莎莎一聽到馬耀斌的聲音,便喜滋滋說,爸爸,我有件事正想找你商量呢。馬耀斌問馬莎莎,什麼事呀?馬莎莎卻紅著臉說不出來,想了想說,你回廠裏來我當麵跟你說好嗎。馬耀斌說,什麼事呀還這麼神秘兮兮的,我現在不得空,可能要過年才能回來。馬莎莎說,等過年再跟你說也行。爸爸,你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事情呀?馬耀斌就問馬莎莎:聽說你這次參加全省青工技術比武得了電焊第五名是嗎?馬莎莎點頭答應了一聲。
電話裏便沒有了聲音。
馬莎莎急慌慌地呼叫:喂,喂,爸爸,爸爸。
馬耀斌答應了一聲。
爸爸你怎麼不說話了?
馬莎莎忽然聽到一陣烯烯噓噓的抽泣聲。
馬莎莎害怕了。爸爸,是你在哭嗎?
馬耀斌哽噎著回答說,是的,‘丫頭。
爸爸,你哭什麼?
爸爸高興。
高興還哭什麼?
丫頭,你不理解爸爸。
爸爸你別哭好嗎。
你就讓爸爸痛痛快快哭一會吧。
馬莎莎就搖著身子嬌聲嬌氣說,爸爸你別哭嘛,爸爸你別哭嘛……仿佛馬耀斌就在身邊似的。接著馬莎莎就聽到馬耀斌嘿嘿嘿的笑聲。
馬耀斌說,莎莎,你為爸爸爭了麵子,爸爸要好好感謝你。
馬莎莎撒嬌說,誰要你感謝呀。哎,那你怎麼感謝我呀?
馬耀斌問,莎莎,你想要什麼?
馬莎莎說,我也不知道要什麼。喂,爸爸,我好想你喲,你有空就回來看看我,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跟你。
馬耀斌說,爸爸有空一定回來看你。
7
夏侯國和馬莎莎一前一後從二號洞室出來,使並行若往桂花村單身宿舍走去。馬耀斌不在的時候,馬莎莎就常常住在馬耀斌的房問裏。
從洞室出來以後,機床做工的轟鳴和咬齧鋼鐵的吱吱聲消失了,鑽進耳鼓的是溪水聲和各種秋蟲的鳴唱聲。西斜的圓月銀盤一般懸在天上,深藍的天彎顯得品瑩而又深邃高遠。廠區附近的岩石和樹林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出一種套色木刻的色調。
明月輝映下的雲杉廠的風景比白天更瑰美。
夏侯國不時地瞟看著旁的馬莎莎,覺得月光下的馬莎莎仿佛披了一件銀色的紗衣似的。於是,夏侯國的眼前便生發出從電影電視裏看到的新郎牽著新娘的手走向教堂的景象來。
夏侯國和馬莎莎一路交談著,先是談廠裏的事情,車間的事情,大件組承包的事情,後來就談起天上的月亮來。
夏侯國說,今天的月亮真美。
馬莎莎說,又圓又亮,真像個鏡子。
走到一棵樹影下,夏侯國就停下步子說,莎莎,你等一等。
馬莎莎問,幹什麼?
夏侯國說,你還記得我在承包之後不久那天晚上我對你說的話嗎?
馬莎莎裝憨,說,什麼話呀?都好幾個月了,誰還記得。
夏侯國說,我當時對你說,我是在愛情的驅動下承包的。
馬莎莎便低下頭不吭聲。
夏侯國接著說,我當時向你表露了我的愛情。我說,我也不要你回答我,等你對我觀察了一段時期以後你再回答我。現在,快半年了,可以回答我嗎?
馬莎莎被問急了,說,你讓我說什麼呀?
夏侯國說,我愛你,你愛我嗎?
馬莎莎扭過頭躲避著夏侯國火灼灼的目光,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怎麼不知道,愛還是不愛。
請你別問我。
馬莎莎恨不得立即變成一條遊魚跳人路邊的溪水中或者變成一隻飛鳥撲進山上的樹林裏。她說著,就撇下夏侯國,一路小跑走進了馬耀斌的房間。
8
朱光宇下午五點鍾急急忙忙離開了辦公室。今天是星期六。上午,他和呂雅琴通了個電話,約好下午到呂雅琴那裏去吃晚飯。
朱光宇在中心生活區的小街上買了四斤獼猴桃。他怕擱到自行車後墊上震壞了,就用塑料袋裝著拎在手上,然後用另一隻手掌自行車駛向雲鬆廠。
朱光宇在和呂雅琴的交往中一直沒坐過小車。這主要是和呂雅琴的婚姻關係沒有確定。他覺得自己騎自行車來去自由,路不遠也就很方便。如果讓小車來去接送,反而礙手礙腳。
自從工廠下放地方以來,朱光宇覺得精神壓力特別大。隨著生產經營機製的轉換,廠內的各種矛盾漸漸顯露出來了:遲到的、早退的、曠工的、釣魚的、打獵的、吵架的、鬥毆的。有的上了班也在玩撲克或者在車間跳舞。最近兩個月發生了三起盜竊案。真是無奇不有。朱光宇忙得團團轉,星期天也不得安寧,常常一下班回到家裏,緊接著就有人敲門。到他家裏造訪的人一批接一批,有幹部,也有職工;這一個走了,那兩個又來了。今天下午在辦公室,兩個因曠工而被扣發了工資的工人整整和朱光宇磨了三個鍾頭。
朱光宇走到呂雅琴門口按了下車鈴, 呂雅琴的侄女秋豔來開了門。朱光宇進了屋不見呂雅琴,問秋豔:你姑姑呢?秋豔說,半個鍾頭之前出去了,她說她馬上就回來。
朱光宇把裝獼猴桃的塑料袋子放在茶幾上。他在沙發上坐了一會, 呂雅琴就回來了。她買了一籃子水果,有蘋果、有桔子、還有香蕉。
朱光宇問,今天是不是還有客人?
呂雅琴說,沒有呀。
朱光宇就說,哎呀,那我今天成了貴客了。
呂雅琴說,你有好久沒來了。上次給你打電話,說過幾天來,你一直沒有來。
朱光宇便訴起苦來,末了,歎息說,真煩死人了。
呂雅琴安慰朱光宇說,哪裏都差不多。我們廠裏更糟糕。她削了一個蘋果遞給朱光宇。來,快吃個蘋果,據說蘋果酸有安定情緒的作用。
朱光宇這才想起他的獼猴桃來,忙打開塑料袋子說,我買了幾斤獼猴桃,你嚐嚐看。前天下午,我看到了一個老表在小街上賣,當時都是些賣剩下的。我就交待他再去摘點來,幫我留幾斤好的。
呂雅琴並沒急切地想要吃的意思,仍舊在削蘋果。
朱光宇說,怎麼,你不吃呀!你不是喜歡吃嗎。那年,你們特意跑那麼遠到山上去采呢。
呂雅琴笑著說,難為你還記得我當初對獼猴桃那麼饞。可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當初剛剛到山裏來,一是從來沒有吃過,二是當時這裏也沒有賣水果的。現在,我自己也成了山裏人了,獼猴桃哪年沒吃過?
朱光宇還是說,吃一個嚐嚐看,我試過,好吃。
呂雅琴說,你放心,我會吃的。我跟你說,上個星期我已經買了幾斤,前天才吃完的。
呂雅琴把第二個蘋果切成兩半,另一半給了秋豔,她吃完半個蘋果,才嚐了一個獼猴桃。接著就去張羅晚餐了。
呂雅琴早就蒸了兩隻鴿子。她讓朱光宇獨自吃一隻,她和秋豔兩個人分吃另一隻。
呂雅琴開了瓶酒。朱光宇今天興致很好,喝了七杯, 呂雅琴陪他喝了三杯。兩個人都有點醉意朦朧。
朱光宇吃完飯,借著那幾分酒意,當著在桌子上收拾碗筷的秋豔說,雅琴,我們的那項工程也該合攏竣工了吧。
呂雅琴正喝茶。她丟給朱光宇一個媚笑,走進臥室去了。朱光宇乘著酒興也跟了進去。 呂雅琴站在寫字台前雙手捧著茶杯,兩眼望著窗外。朱光宇站在她身後悄聲吟誦著《詩經·王風》裏的《采葛》詩: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呂雅琴轉過身子說,雖說你念的是古代詩歌經典裏的詩句,但是你不覺得太露太直了嗎?
朱光宇頓時覺得酒醉都湧到了臉上。他汕汕地笑著,忽然,頭一昂,揚著手說,好,我含蓄一點:睡夢中,我的眼睛變成了兩顆星星,伴隨在月亮的身旁。
呂雅琴微笑著說,你這是哪裏學來的?
朱光宇說,我自己胡謅的。
呂雅琴用手指戳朱光宇的臉,朱光宇便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朱光宇見呂雅琴一動不動嬌媚地笑著,他忍不住擁抱了呂雅琴。呂雅琴的手一抖,茶杯中的水潑了一半在朱光宇的身上。朱光宇顧不得這許多,緊緊地抱住呂雅琴不放。朱光宇在呂雅琴臉上吻了兩下, 呂雅琴便將唇獻給了朱光宇。
朱光宇沒有回雲杉廠,就在呂雅琴這裏過夜。
9
宋文華剛剛吃完一碗麵條和一根火腿腸聽到有人上了樓,腳步聲到了門口就停住了,接著就有人敲門。
宋文華拉開門的時候愣住了。站在門口的是安麗。安麗肩上挎一個旅行包,手上拎一隻牛津提箱,一副疲頓而又小鳥歸巢的安閑情態。
宋文華還在驚訝的時候,安麗埋怨說,怎麼,不認識啦?
宋文華這才反應過來,調侃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嘛;你一去就是三個多月,我當然要好好看看了。
安麗說,看什麼看,還不快幫我把東西接下。
宋文華趕緊從安麗手上接過提箱。安麗準備換拖鞋,宋文華說,不要換。 自從你走後,我一共就拖過三次地板,人家來了,我總是叫他們不要換。
安麗就沒有換拖鞋,把挎包扔在長沙發上, 自己也一屁股坐在行包旁邊。
宋文華問安麗,你吃飯了嗎?
安麗反問宋文華,你說呢?
我哪裏知道你有沒有吃飯。
我說你是個木頭腦袋一點也不假,這汽車上哪裏有飯吃?
現在路上有飯館嘛。我上個月出差就是在路上的飯館吃的。現在的人都會做生意,司機和飯館的人互相勾結狼狽為奸故意把一車的人開到一個很荒僻的飯館門前,說聲吃飯。看你吃不吃
安麗不耐煩說,好了好了,今天勞駕你幫我做點什麼吃的來。哎喲!累死我了。
宋文華便端起自己的碗,問安麗:你想吃什麼?
想吃什麼?我想吃熊掌,你有嗎。家裏有什麼就吃什麼唄。
宋文華打開冰箱看了看,說,哎呀,對不起,我一個星期沒有買菜了,還有兩根火腿腸。我也是麵條外加一根火腿腸,怎麼樣,將就一下行嗎?
安麗說,哎呀,我這幾個月一路都吃火腿腸,實在吃膩味了。這樣,你到對麵老張家去借幾個雞蛋來吧。
宋文華平常最不願為家務上的事求人,皺著眉頭說,還是你去吧。
安麗白了他一眼,說,你就從來不要求人?
宋文華隻好把碗放進廚房,走到對麵去敲門,稍頃,拿了四個雞蛋回來。
安麗挪愉說,人家刁難你了麼?
宋文華微笑著走進廚房煎蛋,煮麵條。
近半年來,雲杉廠對有技術職稱和有文憑的人的調出卡得很嚴,對一般職工的調出還是大開綠燈。安麗是界於這兩者之間。不過,由於她是汪潔的表妹,所以她來去都很自由。暑假安麗和一個在縣城二中教書的姓阮的女同學一道出去的時候,說是去看看,如果有好單位好差事就留在那裏。她們跑了珠海、深圳、海南、廈門、福州。結果安麗的那位女同學留在海南,安麗卻跑回來了。
安麗吃麵條的時候,宋文華便問起這次南下的情況來。安麗一一告訴了宋文華,並說起一路上看到的奇聞軼事。
講到後來,安麗說,宋文華,我差點就給一家三資企業的老板當秘書去了。
宋文華怔鬆地望著安麗。
安麗接著說,我們有個同學在海南開了一個舞廳。我和小阮在那個舞廳玩了兩天,覺得那些唱歌的有些還不如我們。我跟小阮就找到那個同學,說,讓我們也試一試。結果,我一唱,你猜怎麼著?
宋文華說,掌聲如雷?
安麗接著說,有個三資企業的老板就點了我八百塊錢的歌。後來,他邀我跳舞,我就跟他跳了。跳舞的時候才看清楚,他的臉上疙疙瘩瘩的,真是像癲蛤蟆一樣。他問我是哪裏的,我沒告訴他我是雲杉廠的,我隻說我是南京人。他馬上就說,要我當他的秘書。我就打聽他的情況。原來,他那企業是為輪船上造柴油機的。我想,這也是機械製造業,如果能把你也一塊調去,倒是挺好的。
宋文華冷冷地說,我才不會去的,老子堂堂一個軍工廠的工程師,跑到一個三資企業去?
安麗說,你別再唱你那過了時的調子。現在雲杉廠已經下放地方了。我跟你說,三資企業工資高,人家想去的還去不成,我們一路上就先後碰到三個雲鬆廠的助工像螞蟻一樣到處亂轉。你知道我後來為什麼不幹嗎?
宋文華轉溜著眼睛不吭聲。
安麗說,他打我的主意,當晚就要我到他那裏去過夜。
宋文華忿忿說,我早就知道他這意思。
安麗說,你怎麼知道?
宋文華說,我也是男人,男人都知道男人的心思。
安麗椰榆說,你就知道男人的這種心思,其他心思你知道嗎?
安麗把筷子往空碗上拍了一下,往前一推,朝宋文華膘了一眼,暗示宋文華幫她去洗碗, 自己起身從挎包裏翻出一套內衣洗澡去了。
安麗洗完澡,一走進臥室,就聞到一股很重的汗酸味,說,哎呀,臭死人。仔細一看發現被子還是她走之前就蓋了的薄被子。·就問:這被子我走了以後你一直沒有拆洗過?
宋文華笑了笑,說,誰拆?誰洗?
安麗從櫥櫃裏找了一套被褥床單,邊釘邊說,廠裏這麼多女職工就找不到一個幫你拆洗被子的?實在找不到,叫我表姐總可以吧。
宋文華說,你表姐?廠長夫人為我拆洗被子?真是天方夜譚。
安麗說,什麼廠長夫人不廠長夫人,親戚之間還講這些嗎。
宋文華說,請你記住,你的丈夫一向不願意求人。
安麗詭橘地笑笑說,那你連我也別求好了。
宋文華讀出了安麗笑容中的潛台詞,也笑了,說,你就不同了,你是有義務的。
屁!義務。
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既然結了婚就受法律保護的。
安麗不說話了,這場舌戰暫停了一個小時。宋文華見安麗不再吭聲,就坐到寫字台前打開台燈查閱技術資料去了。
安麗釘好被子就鑽進了被窩。宋文華平常要十一點鍾才會就寢,今天,九點鍾他就早早上了床。當他的手像陸戰車開進峽穀一樣將要伸進安麗乳溝的時候,那場舌戰又爆發了。
安麗說,這是我的領地,請你退回去。
宋文華說,你所有的領地我都有權使用。
去去去!誰給你權了?
法律呀,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從法律觀念上說,婚姻就是法定的性關係。
好,既然你講法,那我問你,你知道婚內強奸罪嗎?
兩個人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還是宋文華以實力占領了安麗的禁區。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安麗還在酣睡,宋文華卻已經醒來了。附近的小山上傳來一隻斑鴻的啼叫聲:咕咕,咕!宋文華聽著聽著,身上又躁動起來,接著就向安麗蠢蠢欲動。當他的手伸到安麗的褲腰上時,被安麗抓住了。安麗今天的心情很好,所以就顯出一股柔情來。她將他的手導遊到她的兩個乳峰上。
安麗說,你這個書呆子,就知道直來直去,和動物的行為一模一樣。
宋文華說,人和動物在這一點上本質上是一樣的。
安麗說,不一樣,動物叫交配,現在的人叫做愛。不要說動物和人不一樣,就是人和人都不一樣。
宋文華順從而又不耐煩地說,好了好了,不一樣不一樣。
安麗用兩隻手輕輕地扯著宋文華耳朵說,昨天跟你打冷戰,忘了跟你商量。
宋文華問:商量什麼?
安麗說,我們還是早點調走吧,到南邊去。我打聽了一下,一般的行政單位和國營企業都人滿為患,很難調進去,除非有特殊關係。但是,隻要有文憑有技術,許多三資企業還有一些鄉鎮企業還是很需要人。
三資企業?鄉鎮企業?我不去。我昨天就表了態。
我跟你說,你別拉不下架子。那些三資企業和鄉鎮企業的工資比地方上行政單位和國營企業高出幾倍。再說,什麼國營企業不國營企業,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國營企業搞不好照樣要垮掉,要破產。與其等那時候樹倒猢猻散各奔東西還不如早做打算先賺點錢好。
宋文華猶疑著說,廠裏有規定,有職稱的人都不讓走。
安麗說,這就不用你操心。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找姐夫解決這個問題。今天上午,我先到學校去看看,下午或者晚上,我們一起去找姐夫。
上午,安麗到子弟學校去了。校長和同事們紛紛向她打聽外麵的情況,她把看到的聽到的還有自己碰到的那些事當成地方風味小吃一碟一碟地端給她的同事分享。校長問她說,你還走不走?安麗就說,如果宋文華調不走的話,她也就不走了。接著安麗就給汪潔通了電話。她從汪潔那裏打聽到,袁野過一二天要出差,安麗有點急了,中午,她就跑到汪潔家裏去了。
安麗這次給袁菲買了一套牛仔服。安麗把那套牛仔服亮出來的同時也把自己想調南方的意圖告訴了汪潔。汪潔說,你要你姐夫放宋文華怕是困難。這口子一開,大家都和他比,技術人員都走光了,你姐夫這個廠長還怎麼當呀。再說,現在小宋正在協助徐總工試製自動扶梯,他一走,不要受影響?我們廠生產轉軌就靠扶梯呢。
安麗說,廠裏人才多的是,哪裏就少了他呀。
汪潔說,再多他也不會同意。
安麗說,我本來指望你幫我說話的,沒想到我還沒有向他提出來,你就先打岔了。等會姐夫回來了,你可別跟我拔河使反勁。
汪潔說,好好好,我不說。這事我不幫忙也不打岔,你能說動他是你的本事。
袁野中午沒有回家,陪客去了。
晚上,安麗要宋文華陪著一起到袁野家來了。他們是九點鍾才登門的。安麗知道找袁野的人多,怕來早了不便說話。其實,袁野晚上還在陪客,直到九點半才回到家裏。
袁野上樓的時候,安麗聽出了他的聲音。安麗沒等他進門就向宋文華悄聲嘀咕一句躲進房裏去了。
袁野進了客廳,見宋文華坐在沙發上,說,小宋,你今天怎麼有空到這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