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不變。
我相信廠長的諾言。不過,我有兩點要求,廠裏能不能考慮。
你說吧。
一是先預支點活動金。你盡管放心,如果我沒有把錢要回來,扣我的工資,領多少扣多少。
袁野稍一沉吟,說,行,不過預支款不能超過你兩年的工資。
這可以。還有一點要求,就是要廠裏給我派一個助手。
袁野正好抽完了那支煙。他將煙頭摁進煙缸裏,疑惑地問:什麼助手?
龔明說,當然是工作上的助手。
要什麼樣的人呢?
最好是女的,而且要能喝酒又會跳舞的更好。
龔明比袁野大好幾歲。袁野笑笑說,你這老龔怎麼想出這鬼花招來。
龔明說,這不是我發明的,人家早就這麼做了。我們這麼做,也是形勢所迫。
袁野說,那好吧,你看,派誰去好呢?
這個角色,當然由夏侯娟來扮演最合適,唱歌,跳舞都行,喝起酒來一瓶“四特”可以打喇叭一口氣灌下,外貌就更不用說了。如果她能跟我好好配合,我保證三個月內拿回五十到一百萬元來。
不知她願不願意呢。
這可以作為廠裏的一項任務交給她嘛。
好吧,我這就給工會打電話,讓她來一下。
不,我先走。你跟她談,不要說是我提出來的,應該說這是組織上經過再三考慮才挑選她的。事實上也是這樣嘛,催款又不是誰個人的事。
袁野打電話的時候,龔明就出來了。
雲杉廠的工會辦公室坐落在離廠部辦公大樓一百多米遠的一個斜坡下,是一棟小平房,隻有三問房子,一問大的二間小的,大的做了辦公室,二間小的一間工會主席占著,另一間做了工會的倉庫。
袁野給工會打電話的時候,正好是夏侯娟接著。夏侯娟一聽袁野說有事找她商量,放下電話就往辦公大樓趕來了。
夏侯娟走進袁野辦公室的時候,身上出了汗。這時,袁野正在接一個電話,對夏侯娟朝沙發上擺了擺手。但是,夏侯娟想涼一會再坐下,便打開了電風扇。電扇是落地式的,夏侯娟開在一檔上,風呼呼地把袁野桌上的文件吹得飄飛起來,夏侯娟趕緊去撿。
袁野接完電話就給夏侯娟泡茶。夏侯娟還以為袁野給他自己泡的,直到她坐下後將茶杯擺在她麵前才知道是為她泡的。夏侯娟受寵若驚地叫了一聲哎呀,心裏熱乎乎的身上又冒出一層汗來,慌慌地問:廠長找我有事嗎?
袁野點頭說,有一項任務需要你去完成。
夏侯娟急急地問:什麼任務?
袁野就把催款的事說了。
夏侯娟的臉色就成了在雷聲中翻滾的雲霞漸漸變得灰暗了。她P抽抽啜啜說不想去。
夏侯娟一下想不出什麼理由。袁野便說,你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吧,明天上午答複我。
第二天上午,夏侯娟在工會辦公室給袁野回了電話,還是那句話,不想去。
袁野便把夏侯娟的態度用電話告訴了龔明。龔明在電話裏哇喇哇喇說,作為一項工作任務,她怎麼能說不去就不去呢,應該給她一點組織壓力嘛。袁野隔著電話對龔明笑笑說,哎呀,這畢竟不是軍工生產任務嘛。好了好了,如果你一定要她去,我們再做做她的思想工作。
袁野接著就給朱光宇撥通了電話,央請朱光宇去做夏侯娟的工作。朱光宇想推誘又不便推諉像補鞋匠人家扔什麼鞋都得接生意,他隻對袁野調侃了一陣就將這事應承下來。他在辦公室約見了夏侯娟。
夏侯娟還沒踏進朱光宇的辦公室就預料到朱光宇要跟她談什麼。所以她走進朱光宇辦公室的時候,她的臉像一片灰色的雲。朱光宇也給她斟了茶,她連笑都沒有笑一下。
朱光宇說,你知道我要跟你談什麼嗎?
夏侯娟孤花香冷地說,你說吧。
朱光宇說,關於去催款的事袁廠長已經跟你說過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已經表了態,不去。
為什麼?
不為什麼。
總有個原因吧。
沒有什麼原因,就是不想去,請你們另外派過一個人去吧。
你說,另外派誰去好呢?
這是你們頭頭的事。
如果都像你,都不願意去,還派誰去?
難道就非得要我去?夏侯娟眉痕留怨,朝朱光宇瞥了一眼,我不想去難道一定要逼我去?說著,嗓眼裏就像堵著什麼似的噎噎地說不出話來,低下頭飲泣起來。
朱光宇柔聲說,我不知道你有什麼難處,能跟我說嗎?
沒什麼好說的,反正我不願意跟他去。
辦公樓後麵,一片蟬噪。
朱光宇和夏侯娟都不說話了,那一陣陣蟬鳴便一齊朝辦公室裏湧。
朱光宇站在窗戶前沉思了好一會,問夏侯娟,娟娟,請恕我冒昧地問一下你,你之所以不願意和老龔去,是不是怕他對你會有f禮行為?
夏侯娟臉紅了。她瞟了瞟朱光宇,沒有吭聲。
朱光宇轉過身來,坐在藤椅上,說,娟娟你喝水。朱光宇自己也端起了茶杯喝了兩口,說,現在改革開放,大家都在講究人生價值。盡管人們對於人生價值,各有各的理解,各有各的說法。但是社會所公認的最有意義的人生價值,還是看一個人對社會的貢獻,對於人類的貢獻。我們雲杉廠這塊天地也可以說是個小社會。雲杉廠已經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原因是什麼?沒錢。如今幹什麼都要錢,現在廠裏許多工作沒辦法開展,隻好一摞摞堆起來,等有了錢再說。但是呢,這些工作越不做也就越是影響整個工廠的形象,工廠形象不好也就賺不到錢。你如果能利用你的自身條件發揮你的優勢去把欠我們的錢要回來,我想這也是對我們廠的一個貢獻吧。至於你所顧忌的那個問題,我們可以考慮以組織的名義向老龔提出來,提醒他注意,工作歸工作,不能對你有任何非禮行為。你看,怎麼樣?夏侯娟沉思了一陣說,好吧,我去。不過,朱書記,我想……夏侯娟把溜到舌尖的話又咬住了。
朱光宇說,你還有什麼,怎麼想說又不說呢?
夏侯娟訕訕地笑了笑,說,我本來想開個玩笑。
你說吧。
如果我跟你結了婚,他提出來要我去,你還會來給我講這番大道理嗎?
朱光宇感到有點窘迫,說,如果工作確實需要你,我當然也一樣來說服你了。
夏侯娟說,你也許會,不過,我想他即使想要我去也不敢提出來。夏侯娟臉上桃暈灼灼,霍然站起,說,好了,不開玩笑了,我去。認命吧。她朝朱光宇淒楚地笑了笑,邊開門邊說,不過,請你一定要警告他。
一陣從山穀深處刮來的涼風吹得夏侯娟的衣裙飄飄飛飛僻啪作響,夏侯娟的體態就顯得更加婷婷像迎風起舞的鳶蘿花優美而哀豔。朱光宇望著夏侯娟迎風而去的背影,想起自己與她交往的一幕幕,一股歉疚之情油然而生。
13
雲杉廠的第一工作區附近,有一個小水庫。這是雲杉廠為解決本廠的工作和生活用水而建築的。這本來是個湖光山色四季留春的幽靜仙國,想不到卻成了一些曠男怨女或是逍遙快樂或是尋死覓活的去處。
最近,徐永林經常和他的三個哥兒們到水庫邊來釣魚和遊玩。其實,是一邊遊玩一邊釣魚。今天,他們躲在水庫邊的一棵楓樹下打撲克,離他們身邊十多米遠的岸邊插著四支釣竿。
他們四個人自稱為四人幫。按年齡排行,徐永林為老四。
徐永林剛剛甩出一張老K,水麵上便發出一聲啪的脆響。
老四,咬你的鉤了。老大眼睛好尖。老大是個連鬢胡,因強奸罪被判過二年徒刑。
徐永林抬眼一看, 自己的釣竿倒在水麵上。他趕緊放下撲克跑到岸邊從水麵上抓起釣竿。憑手感,魚已經沉到水底,很大,起碼有四斤以上。徐永林慢慢地收線。他知道,這樣大的魚不好對付。收著收著,就牽扯不動了。徐永林不敢急,這樣大的魚惹急了會繃斷線的。他隻好輕輕地拽動著線,拽了兩下就再也拽不動了,水底下像拴著一個磨盤。
老大老二老三都丟下撲克過來了。他們都知道釣著一條大家夥。
老二老三哇喇哇喇地叫喊著:拉呀,拉呀,快拉呀。
老大說,別亂叫。
老大從徐永林手上接過釣竿試了試,說,可能是一隻甲魚。
是甲魚?不會吧,水庫裏有甲魚嗎?
有,水庫裏有甲魚,我那年就在靶場後麵的水庫裏釣到一條三斤多重的甲魚。
徐永林和老大老二老三喜顛顛地猜疑著,議論著。
老大一陣緊一陣鬆地牽引著那條魚。足足過了半個鍾頭之後,說,拉不上來,哪個下去摸上來。
徐永林和老二老三都不敢下去。
你們這些飯桶!老大罵一聲,說,老四,你過來拿著,不要亂動,噢。
徐永林從老大手上接過釣竿,不敢亂動。
老大脫下汗衫,跳進水裏,一個猛子紮進了水底。過了一陣浮上水麵,說,是條甲魚,好大好大。
徐永林急慌慌地問,有多大?
老大說,我摸到它的背,像個鍋蓋。
岸上的三個便笑的笑跳的跳。
老大沒有再鑽進水底下,爬上岸來了。
徐永林問老大:你怎麼不去抓上來。
老大說,它現在的勁好大,抓不上來,再磨它一陣。
老大從徐永林手上接過釣竿一陣緊一陣鬆地牽扯了一個來鍾頭,才又跳下水去把甲魚捉上水麵。果然很大,甲背像個小鍋蓋,足足有六斤多重。
這天,徐永林和他的三個哥兒們在離水庫三裏多的庵上宰殺了這隻大甲魚烹食。庵上的老尼姑勸阻他們他們不聽。
徐永林他們吃甲魚的時候,老尼姑一麵念阿彌陀佛一麵嘔吐,直嘔得翻肚攪腸吐盡了肚裏的食物又吐黃水。
老尼姑七十多歲了。她現在有三個徒弟。
14
玫瑰色的晚霞把天幕映得分外迷人。文化山樹林中的蟬兒像在演唱著一曲多重唱的兒歌,旋律簡單但有韻味。它們總是這樣不厭其煩地歌唱夏天,特別是夏天的傍晚。
徐永林和馬莎莎並排坐在樹林中一棵小樟樹下,像一對紅嘴相思鳥依偎在一起說著永遠說不完的情話。
徐永林說,我今天和幾個朋友到水庫釣魚,釣到一隻特大的王八。有六斤多重,是隻母的,肚裏還有許多蛋呢。有幾個快要下了,我給你帶了一個,你看。
徐永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甲魚蛋晃了晃遞給馬莎莎,馬莎莎擱在手掌上就著從樹隙中透下的夕陽餘暈說,哎呀,真溜圓,像一顆大珍珠。
徐永林說,煮熟了的,可以吃。
馬莎莎說,我不吃。
徐永林說,我是特意帶給你嚐一嚐的。
馬莎莎說,我可不敢吃你這王八蛋。
徐永林皺著眉頭責問馬莎莎:你說什麼?
馬莎莎想了想,嬌羞地笑了。對不起,我說錯了。
徐永林說,要罰。
馬莎莎說,我認錯了,還罰什麼。
徐永林說,罰一個吻。
馬莎莎瞄了瞄附近,就在徐永林的臉上啄了一下。
徐永林說,不行,要吻嘴唇。
馬莎莎就吻徐永林的嘴唇。徐永林抱住馬莎莎不放。
徐永林吻夠了馬莎莎,就責怪馬莎莎好幾天沒有出來玩。馬莎莎就講起夏侯國承包的事,說她為了完成任務加了幾個夜班。徐永林對承包的事不感興趣,就說起他們四個在庵上吃甲魚的事,說老尼姑如何阻攔他們,又如何嘔吐得兩眼翻白。邊說邊嘻嘻地笑。
馬莎莎說,你們這是造孽喲!
徐永林說,什麼造孽不造孽,我們吃是我們的事,她們不吃是她們的事。
馬莎莎,可人家是吃齋的,你們弄髒了人家的地方呀。
徐永林說,管他呢。我聽說,你媽媽原來也在這庵上呆過呢。
馬莎莎說,我媽媽告訴過我。
那你媽媽後來怎麼走了呢?
聽我媽說是搞三查清查外流人口被趕回去的,她走之前找過我爸爸,但是沒找到。
也許那個老尼姑就是你媽媽的師父呢,下個星期天我們一起去看看,行嗎?
就你和我兩個人去?
那當然。
這時,多重唱的蟬鳴已漸漸地停歇了,遠處偶而還傳來了一陣獨唱,像不甘寂寞的孩子在不厭其煩地誦讀一首童謠。
這蟬鳴襯托的靜謐引發了徐永林的一種躁動,他忍不住又抱住馬莎莎接吻。
15
徐永林領著馬莎莎跨進山門的時候,老尼姑正好從殿堂出來。
老尼姑一眼瞥見徐永林臉上就晴轉多雲。
徐永林讀出了老尼姑臉上的疑問和優慮,客客氣氣地說,師父,今天不來打攪你。今天是帶我們這位小姐來進香的。
馬莎莎對老尼姑點頭含笑說,師父,您好。
老尼姑這才陽光燦爛地笑了笑,說,哦,請進請進。
老尼姑走進正殿,從側殿叫出個徒弟幫馬莎莎點燃香燭,指點馬莎莎如何跪拜。
馬莎莎跪拜的位置,正是二十年前老尼姑跪著背誦一百遍毛主席語錄的地方。
馬莎莎跪拜的時候,老尼姑一麵念念有詞,一麵半眯著眼睛打量著馬莎莎。
老尼姑讓馬莎莎抽了一簽,那簽詩雲:
浮雲悠悠仙路遠,
隨風聚散憑天緣,
一夜春風化作雨,
落在渾沌人世間。
馬莎莎似懂非懂,問徐永林:是什麼意思呀?徐永林漫不經心地說,管它呢。
馬莎莎又請教老尼姑,老尼姑笑笑說,你仔細看著記住就是了。
馬莎莎給了五元香燭錢,老尼姑就叫徒弟端來了兩碗茶,請馬莎莎和徐永林喝。
馬莎莎邊喝邊問老尼姑,師父,您是哪一年到這庵上來的。
老尼姑說,民國三十六年。
馬莎莎還不會推算民國三十六年究竟是哪一年,卻又不好意思問老尼姑,就悄聲問徐永林,徐永林也不知道,說,管它哪一年。
馬莎莎又問,師父,向你打聽一個人行嗎?
老尼姑說,誰呀?
馬莎莎說,你認識一個叫慧蓮的嗎?她原來也在這裏呆過。
老尼姑盯著馬莎莎說,人生就像鳥投林,隨聚隨散一陣風。誰還記得呀。她是你什麼人呀?她現在在哪裏?
馬莎莎神色黯然地說,她就是我媽,她已經在前年正月初一死了。
老尼姑連連念了幾聲阿彌陀佛。
老尼姑要留馬莎莎吃午飯,馬莎莎想多呆一會,就答應了。可是,徐永林早等得不耐煩了,催著要下山去。馬莎莎便又添了五元香燭錢,就和徐永林一起下山了。
馬莎莎跟著徐永林下山走到雲杉廠區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半了。徐永林就說,今天就到外麵吃飯。兩個人就在路邊一家小餐館吃了飯。徐永林掏錢,點了三菜一湯,喝了兩瓶啤酒。這才一起回到徐永林的家裏。
徐永林的家裏沒有一個人。徐克凡出差去了,李珊搭便車到城裏去了。
徐永林打開了電視機。電視節目是一部武打片,馬莎莎看了一會就打起哈欠來,說疲倦了,想睡。
徐永林說,我讓你看錄相,保證不打磕睡。
馬莎莎問,什麼片子?
徐永林說,《紅樓夢》。
馬莎莎說,《紅樓夢》早看過了。
徐永林說,這部《紅樓夢》和你看過的《紅樓夢》不一樣。
都是《紅樓夢》,有什麼不同?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徐永林先拉下窗簾,然後再找片子。
馬莎莎說,神秘兮兮的,搞什麼鬼名堂?
徐永林狡黯地笑著不吭聲。
等到馬莎莎看了十幾分鍾之後才知道,這部錄相和她以前看過的電影電視劇《紅樓夢》果然不一樣。她以前看過的《紅樓夢》中的賈寶玉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書生,而現在所看到的錄相中的賈寶玉卻是一個色迷迷的淫棍。
馬莎莎一看到那種鏡頭就臉紅耳熱,心裏坪懷地亂跳,偏過頭去,說,你騙人。
徐永林說,沒騙你,你仔細看下去就知道了。你看,這不是賈寶玉?這不是襲人?
馬莎莎說,這是掛羊頭賣狗肉的《紅樓夢》。
徐永林說,管它什麼夢,看下去就是了。
馬莎莎不敢看,卻又忍不住想看,雖然低著頭眼睛卻又瞟著屏幕。
徐永林看一眼屏幕又看一眼馬莎莎,問馬莎莎,怎麼樣,好看嗎?
馬莎莎沒有吭聲。
徐永林便按倒了馬莎莎。馬莎莎想喊,卻沒有喊出聲來。
16
夏侯國冷不防挨了唐天成一拳。夏侯國氣得血湧腦門,也揮起拳頭還了一拳。唐天成抓起車床上的一把扳手就敲在夏侯國的腦門上,夏侯國叫了一聲哎喲,血就從腦門上流了下來,流過眼角,順著鼻溝,泅到嘴邊上。與夏侯國同寢室的小曾便大聲喊叫起來,打人啦,打人啦,有人持凶器傷人啦……於是,第九車間的人都朝夏侯國這邊張望,許多人還停下手中的活趕了過來。第八、第十兩個車間的人不知第九車間出了什麼事,紛紛往洞室中間擠。
第二洞室的中段又擠成了螞蟻球。
唐天成打夏侯國的原因是因為唐天成少拿了獎金。夏侯國承包的第一個月,完成了各項指標的百分之一百二十三,人均獎金增加了二十五元。唐天成沒有幹超產活,所以超產獎金就沒有。然而,唐天成這人又尖刻又小氣。他會為一隻辣椒和賣菜的女販子爭得臉紅耳赤;他也會為買豆腐買魚買肉占了一分錢或五分錢便宜而洋洋自得反複嘮叨個沒完沒了。這次,他少拿了二十五元獎金,他一點也不自責,他隻想到少拿一了錢吃了虧而又氣又惱。於是,便和夏侯國吵起來了,吵著吵著就罵起來了,罵著罵著就打起來了。
夏侯國知道自己流血了。他沒有捂住傷口,也沒有擦去血痕,他讓血跡像樹根一樣掛在臉上。他木來是長得很周正的,這麼讓鮮紅的血一打扮,就顯出幾分猙獰來。這時候,小曾和幾個小青年已經扭住了唐天成。奪下了扳手,小曾和兩個夏侯國的哥兒們從背後揍了唐天成好幾拳。唐天成還在嘶喊著、叫罵著。
夏侯國眼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便捂住傷口大聲說,剛才的事,我們第九車間許多人看到了。第一,起因是為上個月的獎金的事發生爭吵;第二,是唐天成先動手打我;第三,他用扳手打傷了我。俗話說,家有家法廠有廠規,誰對誰錯,我想廠裏自然會處理。小曾,你們放了他,請大家繼續幹活,我到醫院去了。
小曾和兩個小青工便放開了唐天成,擁著夏侯國走出洞室。
唐天成還在哇吐大叫:他們聚眾打人,他們聚眾打人,他們早就有預謀……
夏侯國一走,兒個車間的人就陸續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了。不過,整個二號洞像一場洪水突然湧了進來又悄然消失了一般,人們都在嗡嗡嚶嚶地議淪著剛才‘發生的事情。
第九車間的車間主任剛才不在,夏侯國走了有半個鍾頭車間主任才到車間來。唐天成便向他告了狀,說,夏侯國有預謀地聚眾打人。
車間主任正在向別人了解情況的時候,小曾回來了,說,夏侯國因為流了很多血在去醫院的途中休克了,現在正在醫院搶救。車間主任一聽就嚇了一跳,急忙跟著小曾往醫院跑。
車間主任趕到廠醫院住院部的時候,他躺在病床上睡著了。車間主任不好叫醒他,走到醫護人員辦公室問傷情。醫生說,流了不少血,但傷不重,過兒天就會好。 車間主任這才放了心,向小曾交待了一番, 向車間去了。
夏侯國中午就蘇醒了。
下午,朱光宇聽了第九車間主任的彙報,趕到醫院f看望夏侯國,朱光宇說, 袁廠長不在,我代表廠黨委向你表示慰問。今天的這件事,我們會嚴肅處理的,你就安心養傷好了。
下午下班的時候,馬莎莎也趕到醫院看望夏侯國。馬莎莎買了兩瓶罐頭。
馬莎莎走進病房的時候,夏侯國正在與小曾說話。小鍾很知趣,他一見馬莎莎獨自進來,使向夏侯國擠了擠眼睛,對馬莎莎說,你們好好聊,我出去一下.
馬莎莎坐在床沿上,問夏侯國:還疼嗎?
夏侯國微笑若說,還有一點。
我一聽小鍾說你休克,就嚇了一跳。
如果我真的昏過去了……
怎麼,你不是真的休克呀?
不,我是說,我如果真的一下吞過去就醒不來了,你會怎麼的?
你怎麼這樣提問題呢,你又不是真的醒不來了。
萬一是這樣呢。
馬莎莎紅了臉,忸怩著說,那誰知道。
夏侯國問,你會哭嗎?
馬莎莎嬌羞地笑了笑,說,也許會吧。你問這個幹啥呀?
我想測試一下你對我的感情。
這有什麼試的,同一個車間,又同一個組的,平時又玩得好
有多好?
你說有多好唄?
莎莎,我們還沒有真正地好好玩過。哪天,我們要好好玩玩。
國國大哥,我們不談這個了,好嗎?
談什麼,你說。
隨使談什麼。
談承包?我不是已經告訴了你媽,我承包都是因為你。就連今天打架吧,我都想著你。
馬莎莎眼皮顫顫地說,你打架管我什麼事嘛。
今天你要是不在場,要麼打不起米,要麼就會打他個半死。
這我就不懂。
怎麼不你?你知進,我這個人是輕易不和人吵架的,更不會和人打架的。可足他店天成今天當著那麼多人氣勢洶洶大吵大罵的,我能讓你看著我當孫子嗎?後來打起來了,他用扳手把我打出血來的時候,我一眼瞄到你嚇成那個樣子我就冷靜了。我想,如果到此為止,我仁動休戰,他就輸了。特別是當小曾他們把他扭住了,他就娘狽了。我雖然流了血,但我贏了理,我相信廠裏會為我出這口氣。
馬莎莎笑了笑,說,你好鬼。
夏侯國說,難道你不希望我這樣?
馬莎莎說,我不知道。好了,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你好好休息。
馬莎莎走出病房後,小曾就進來了。
小曾對夏侯國擠眉弄眼說,怎麼樣,我叫你假裝休克沒錯吧,既擴大了戰果,又贏得了愛情。
夏侯國說,你要是認為流血就可以換取愛情,那我也幫你打破頭好了。
夏侯國住了兩天就出院了。那天是星期六。
夏侯國出院後的第二個星期五下午,第九車間的主任向夏侯國征求關於對唐天成的處分意見。
夏侯國問,車間裏做了決定沒有。
車間主任說,還沒有,先征求你的意見再做決定。
夏侯國就問,你們認為,唐天成要不要處分?
主任說,那當然要處分。
夏侯國說,既然你這樣表了態,那就說明這次事件是唐天成的錯,不管這處分是輕是重。我的意見,不要處分他算了。
主任說, 那叫他在車間公開作檢討。
夏侯國說,打人莫打臉。叫我說,這公開做檢討比罰款還難受。他也是四十來歲的人了,在我們車間裏一向是撐台麵的人。幹脆好人做到底,連檢討都不要他做。我的意思,如果他願意,就私下裏向我道個歉,那要他真正認識了錯誤,如果他沒有認識錯誤,就連向我道歉也不要。車間主任聽了夏侯國這一番話,先是陰沉著臉,後來笑笑說,你這小夥子,想不到還有這樣的……肚量,啊!
唐天成一直沒向夏侯國道歉。但是,見了夏侯國,總是汕汕地笑,再也沒有和夏侯國抬過杠。
還在唐天成和夏侯國打架的第二天,唐天成怕理屈吃虧,悄悄地跑到地方醫院去搞了一張驗傷證明,向車間主任和袁野告狀。玩這一類遊戲,唐天成遠不如夏侯國老到。夏侯國出院的第三天,便揭露唐天成的驗傷證明是假的。袁野一向恨這種旁門左道、弄虛作假的行徑,他像刨床削鐵似地狠狠地刮了唐天成一頓。當時,唐天成那張臉山灰變紅由紅變紫由紫轉青,他恨不得變成螞蟻鑽進地縫裏去。唐天成像吞毛栗球果一樣將這羞辱吞進肚裏。於是,他總想找機會報複袁野。
17
朱光宇接連幾天又聽到生產區那邊發出那種嗡嗡嗡的怪響。到了第四天的上午,朱光宇就被二十多個技術幹部圍在廠部辦公大樓門前的花壇邊。這是他自從當廠黨委書記以來第一次碰到的事情。他表麵上靜如沒有漣漪的潭水,心裏卻是湧起一串旋渦。
一個星期前,袁野以夏侯國承包第九車間人件組為典型在第九車間召開了現場會,將承包製推廣到全廠每一個車間。承包製一實行,優化組合的結果,平時那些幹活懶懶散散、上班吊兒郎當的人就被擠出來了。這些多出來的人幹什麼?當然是打雜或是等待重新分配工作。
為了緩解承包後富餘人員的矛盾,廠部決定,除了技術骨幹,其他人員可以調出工廠或停薪留職自謀生路。結果,混飯吃的偏偏不願走,而想走的有技術的人員又走不了。
今天一上班的時候,就有二十幾個早就打了報告要求調走的技術幹部找到人事處說理,要求人才合理流動。當然,即使他們再有理,人事處長也不敢答應放走他們。他們便又去找袁野,而袁野為遷廠選址的事到市裏去了。於是,他們就纏上了朱光宇。
朱光宇剛從車問回來,還沒進辦公樓就被堵在門口,遭到一聲聲憤憤不平的質問:
為什麼要把我們卡住?
朱書記你看了報沒有?改革開放允許人才流動。
其他人可以走,我們也可以走。
既然不放我們走,那就給我們提高待遇……
朱光宇先是耐著性子沉靜地聽,等大家罵完了喊完了問完了才含笑回話說,我們就在這裏作一次不拘程式的自由對話。對剛才大家提出的問題,談談我個人的看法。第一個問題,為什麼要把你們卡住。我想,這是今天你們要我回答的關鍵問題。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如果能夠取得共同認識的話,其他問題也就冰釋了。從國家改革開放的整個大局來說,人才是應該合理地流動。請注意,我說的是合理的流動。
有人插話說,老黑格爾說,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嘛。
朱光宇說,清問,你說的存在是指什麼呢?
問話的人說,那當然是指我們要求調出雲杉廠這個事實。
朱光宇說,是呀,你們要求調出雲杉廠是事實,但是還沒有調出雲杉廠“這也是事實。如果按照老黑格爾的原話,你們要求調出雲杉廠是合理的,那麼我們要把你們留在雲杉廠也是合理的。為什麼要你們留下是合理的?用一句簡單的話來說話,那就是曆史選擇了你們
有個占年技術員大聲喊叫說,我們拒絕這個選擇!
朱光宇笑笑說,小夥子,你別這樣激動,請慢聽我解釋。既然曆史選擇了我們,就拒絕不了的。一個人在社會生存中的自由是有限的,是要受社會製約的。曆史的選擇,是一定的時代國際國內政治的、經濟的、軍事的、文化的等等矛盾運動的取舍。二十二年前,我們雲杉廠的第一批創業者,從首都北京,從鹿城包頭,從占城西安.從冰城哈爾濱,從贛江兩岸和全國各地彙集到這裏來,他們就是受曆史的選擇而來的。我知道,當初,大家對這一選擇都抱著一種神聖的使命感。我想,我們今天應該延續這種神聖的使命感。當初,國家創辦雲杉廠和其他軍工廠是為了保衛我們的社會主義祖國,保衛世界和平,今天,我們軍轉民,還是為了保衛我們的社會主義祖國,保衛世界和平。四年前, 鄧小平同誌在京西賓館召開的中央軍委座談會上,深刻地分析了國際形勢之後,作出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之內打不起世界大戰的論斷,提出裁減軍隊員額一百萬。這樣一來,不少國防企業,特別是內地三線軍工企業就必須作戰略轉移。軍工企業轉向生產的結果,必將會促進我國經濟的發展,必將增強我國的綜合國力……
義有人打斷朱光宇說,朱書記,這些大道理我們都懂,我認為我們的選擇和曆史的選擇在大方向上是一致的,都是為了搞好我們國家的經濟建設。既然曆史課以對雲衫廠作出選抒,我們對雲杉廠也可以作出選擇。
朱光宇說,沒錯,是可以作出選擇。
那為什麼要卡住我們不讓我們走?
是呀,我們像在推磨一樣圍繞肴這個問題轉來轉去。說來說大,這個問題無非是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與國家利益的關係問題、現在,你們要求調走, 與國家利益是一致的,但是與雲杉廠的集體利益相矛盾。現在,我向大家提一個問題,如果你們這些有技術的人都走了,雲杉廠該怎麼辦?一個工廠沒有技術骨幹在市場竟爭中有一竟爭力嗎?
沉寂。
朱光宇說,現在,我們雲杉廠正處於最困難的曆史時期,很多有技術的同誌想走,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們畢竟是在這塊土地上共同生活了'二十年多啊。一片森林,有它的群落關係,榮榮相依。難道我們還不如一片森林嗎?在這裏,我向大家坦露我的心境。春節以前,我也在想辦法調出雲杉廠。我的這一工程進行了好兒個月。但是當工廠下放地方的通知下達之後,我的這一工程就自行終止了。我覺得在目前情況下如果調離雲杉廠是不光彩的,對不起雲杉廠的幾千父老兄弟。我希望在場的各位和我一起留下來,為軍工的第二次創業,為建設一個更新更美的雲杉廠而共同努力奮鬥。
沒有人再插話了,在場的人都在默默地沉思。一隻黑卷尾鳥不知從哪裏飛來,落在大樓前的電線上用一種帶有金屬的聲音鳴叫著:吃杯茶。
人們轟地一聲都笑了。
黑卷尾鳥在轟笑聲中搖晃了一下身子,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那隻黑卷尾鳥用那種帶有金屬聲音叫著吃杯茶的時候, 呂雅琴正隱在一棵夾竹桃後麵。她也忍俊不禁跟著大家笑了。她是來雲杉廠找技術處聯係工作的。沒想到正好碰上了這一幕。
初秋的雲嶺,到了傍晚,便有一點涼意。朱光宇在廠招待所陪經濟晚報的一名記者吃了晚飯便慢慢地往家裏走去。
朱蓉和朱亮在家的日子裏,朱光宇一般不願去陪客吃飯。 自從朱蓉考取了大學,朱亮也到省城黃月英妹妹所在的重點中學去讀書之後,朱光宇便常常在陪客中躲避那種獨自用餐的寂寞。
一股從山口刮來的涼風使他打了個寒襟。
這時,他的腳後跟響起一陣鈴聲。他起初沒有在意,那鈴聲卻追著他響。他感到疑惑,心想,路寬得很呢,又沒有什麼人,為什麼非要我閃開?正要回頭,那騎車的人已拐到他身邊,一看,是汪潔。
哦,是你哪。我以為是誰攆我呢。
老朱,你真沉得住氣呀。汪潔從車上跳下說,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是不是還在想上午的事呀?
沒有。
我看哪,上午的事決不是偶然的,肯定有人在後麵挑動。
先別往這裏麵想吧。
別這麼想?為什麼突然那麼多人圍攻你?
俗話說,人往高處走。現在廠裏那麼困難,有些人想走,特別是那些有技術的人想調到更好的地方和單位去,這是不奇怪的。
好,隻要你想得開就行。
汪潔臉上漾起兩朵不可捉摸的笑魘跨上車順著馬路駛去了。朱光宇望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笑了笑說,這個汪潔……
朱光宇在處理廠裏的一些問題時,常常會設身處地對待。這使他的心路像一條寬闊平緩的河道,看問題的時候無遮無擋比較客觀。因此,在對待今天上午那件事上,他不但沒有猜疑是否有人圖謀不軌,反而感到一種自責,覺得自己對他們關心不夠,特別是對那些技術拔尖的人才,使他們多少蒙受一了委屈。既然現在搞改革開放,國家允許人才合理流動,人家為什麼非要在你手下幹?
朱光宇這麼想著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就往徐克凡家走去。
李珊打開門一看到朱光宇的時候,感到很驚訝,問:朱書記,有急事嗎?
朱光宇邊進屋邊說,沒什麼事,隨便走走。徐總呢?
他呀,一吃了飯就到辦公室去了。 自從廠裏決定試製自動扶梯以來,他天天都是這樣。
哦!
朱光宇心裏湧起一股欽敬之情的同時,又感到一種愧疚:人家為研製自動扶梯日夜撲在辦公室你還不知道。
李珊說,你要有事,就到辦公室去找他。
朱光宇說,真的沒什麼事。
那坐一會,喝杯茶吧。
朱光宇接過李珊倒的茶,坐在沙發上和李珊聊了一會家常。末了,說,請你轉告徐總,請他注意身體。
朱光宇告別李珊後,沒有去辦公樓找徐克凡。他知道徐克凡一定是為試製自動扶梯在繪圖或查閱有關資料,他怕驚擾了他。因此,他去了另外一個一工程師家裏。
朱光宇十點一刻的時候回到家裏,準備先洗了澡再休息。在脫襯衫的時候,一顆扣子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他怕衣扣遺失了,想先釘好了再洗澡。他從黃月英遺留的針線包裏找出了了針線。剛釘了兩針,電話鈴響了。他隻好放下衣服去接電話。朱光宇一聽到那甜潤的聲音便知道是誰。不知為什麼,今天他竟也裝起糊塗來了:喂,你哪裏?
是我。
你是誰呀?
我是呂雅琴。 呂雅琴說.看來,你已經把我忘了。
朱光宇說,沒有,你是天上的月亮,我雖然攀不上,但是時刻在望著你呢。
你什麼時候學會幽默了?
在單相思的時候學會的。
呂雅琴便格格格地笑,說,我發現你變了。
朱光宇說,我沒有變,我還是我。
對,也許你沒有變。但是,我以前有可能隻肴到你的側麵,甚至是負麵。
這麼說,你至今還沒有看到我的正而?
今天上午看到了。
今天上午?今天上午你在哪裏?
就在你們辦公大樓門口。
哦,你看到我出洋相了。
我聽到了你的慷慨陳詞。我知道,你不這樣說不行。不過,你今天真正使大家感動的,是你最後的鬥私批修,連我也感動了。
請你別笑話我。
不是笑話你。該笑話的是我自己。
你有什麼好笑話的?
我強人所難,而且……差點錯過了尋覓了多年的……那個人。
朱光宇拿話筒的手驚顫了一下,說.你沒有看錯吧?
我相信我的眼睛。
你在哪裏打電話?
在辦公室。
朱光宇的心立即變成了一隻夜鶯往雲鬆廠方向飛去。
我可以到你那裏來嗎?
今天已經好晚一了,過幾天再來吧。
第二天,朱光宇準備了午下班後到呂雅琴那裏去,但是,上午接到袁野從市區打來的電話,要他下午趕到市裏去商定新廠選址的問題,吃過中飯,朱光宇就趕到市裏去了。
18
徐永林從穿襯衫係領帶到梳理頭發足足花了二十五分鍾。他把襯衫下擺套進褲腰裏之後,又慢慢地提起二公分半,對著鏡子先照前麵,再轉身照後麵,然後側過身子照兩腰,最後才係領帶,梳頭發,擦摩絲。
李珊有一次躲在門邊悄悄地看完徐水林穿著打扮的全過程,苦笑右搖了搖了頭。
徐永林正準備出門的時候,李珊說,永林呀.沒有米了,你今天要去買米。
徐永林說,我下午去。
李珊說,你上午去幹什麼?
徐永林說。我上午有書。
李珊說,今天星期天,怎麼還有有事?
徐水林說,團支部有活動。
李珊一聽說是團支部安排的活動.便說,那下午一定要去買,噢。
徐永林說,我下午去就是了。
徐永林從家裏出來,徑直走向龍潭口單身宿舍區。
徐永林找到馬莎莎的寢室,馬莎莎不在,同寢室的女工說,馬莎莎留了話,說她加班去了。
徐永林便又往二號洞走去。
夏侯國承包的大件組有許多人在加班,都是自願的。夏侯國、何小軍、馬莎莎幾個人加班一方麵是為了完成超產任務,另一方麵是為了提高技術水平。半個月前,全廠舉行了青工技術比武決賽,他們三個人都取得了去參加全省大賽的資格。今天,夏侯國特意請了第十五車間的一位電焊師傅來指導馬莎莎,幫助馬莎莎提高電焊技術。
徐永林進了二號洞,還沒有走到第九車間,就被夏侯國擋住。夏侯國知道徐永林是來找馬莎莎的卻故意問:你找誰呀?
徐永林說,找馬莎莎。
夏侯國說,不行,她在加班。
徐永林說,星期天還加什麼班。
夏侯國說,國慶節之後,我們要參加全省青工技術大比武,我們在戰前練兵。
徐永林眨巴著眼睛想了想,說,團委找她有事。
夏侯國說,戰前練兵是工會劉建華主席和團委書記洪揚親自組織安排的,團委有事,你叫洪揚親自來找她。
徐永林說,我去跟她說幾句話。
夏侯國說,上班時間不會客。
徐永林發火了,你有什麼了不起嘛,連找她說句話都不行?
夏侯國說,我沒什麼了不起,馬莎莎是我們承包組的人,上班時間可以管她。
徐永林啐了一口憤憤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