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第四章

1

當馬莎莎一隻手握住何小軍的手一隻手搭在何小軍的肩上而何小軍的另一隻手又按在馬莎莎的背脊上時,何小軍的兩隻手禁不住都打顫了。何小軍感到好像拿著兩朵美麗而又馨香的鮮花,既怕滑落了,又怕捏壞了。很快,兩個手心都沁滿了汗珠。

廠工會和團委接到省總工會和團省委的通知,今年國慶節前後,將在省城舉行全省青工技術大比武。廠工會和團委想借這東風在全廠掀起一場勞動競賽,決定在五月下旬舉辦全廠青工技術比武,5月1日召開動員大會。後來,有人提出意見,建議把動員大會變成聯歡晚會,各車間參加競賽的選手必須出席。廠工會和團委經過研究,采納了這一意見,在聯歡晚會舉行之前先開一個短短的動員會。並且把時間改在5月4日。

何小軍與馬莎莎都被車間推薦為參加全廠比武的選手。

何小軍還從來沒有跳過舞,便請馬莎莎教他。馬莎莎也是在春節才開始學的,但她聰明伶俐,一學就會,兩個多月來,華爾茲、倫巴、探戈、迪斯科都嚐試了一下,當何小軍的啟蒙老師還是可以的。

車間是不好學跳舞的,何小軍便在下午四點半下班時把馬莎莎請到了家裏。這是昨天約定好的。

何小軍家住的是幹打壘房子,是兩年前全家由廠裏照顧農轉非之後才分到的,家裏的擺設很簡樸。何小軍為了請馬莎莎教他跳舞,臨時向鄰居借了一架三用機。

正在放的樂曲是《草原之夜》,慢四步。馬莎莎在起舞前已經分解為四步讓何小軍練習了一陣,但是,一動真格的何小軍就不行,接連踩了幾次腳。馬莎莎雖然還穿著工裝,但她那俊俏的臉像一朵香豔的玫瑰開放在何小軍的眼皮底下。何小軍看著馬莎莎的眼睛、鼻子、嘴唇,覺得她的每一個部位都像花瓣一樣好看。何小軍的步子全靠馬莎莎來帶動。馬莎莎一邊跳嘴裏還喊著一二三四,一股股香潤的氣息一會兒噴在何小軍的脖子上,一會兒噴在臉上,直噴得何小軍眼花繚亂,有一種騰雲駕霧的感覺。

何小軍差點醉倒在馬莎莎的懷裏。他幸福的笑了。這笑,還是一半像笑一半像哭。

馬莎莎也出汗了,說,歇一會吧,我好累。

何小軍趕緊鬆了手說,好,好,歇一會歇一會,別把你累壞了。

何小軍從桌上端過茶杯遞給馬莎莎,又拿起小刀削蘋果。

這時,在街上擺小攤的管蓮香回來了。她開了進客廳的門,聽見何小軍房裏有音樂還有說話的聲音,放下東西後就推開何小軍的房門看了一下。馬莎莎叫了一聲阿姨,管蓮香應了一聲,說,是莎莎姑娘啦,你坐你坐。管蓮香像看到金孔雀進了家門似的心裏打翻了蜜罐,她趕緊掩上房門退了出來。

何小軍追出房門,說,媽,你快去做飯吧,搞點好菜。

馬莎莎就在房裏說,我不在這裏吃飯。

管蓮香說,怎麼不要,要。沒什麼好菜,隨便吃點什麼就是了。

馬莎莎喝了幾口茶,吃了何小軍削的蘋果,又帶何小軍跳了。這次,何小軍輕鬆了許多,跳到吃飯前,隻踩了馬莎莎一次腳。

這天晚上,管蓮香特意做了兩道好菜:一道是青椒炒肉,一道是紅燒魚塊。肉是五花肉,是上午就買好了的,魚是管蓮香臨時趕到菜市上買的,不是活的,但是還沒有臭。何小軍家還沒有電冰箱。

這天晚上,何小軍夢遺了。馬莎莎走後,何小軍的腦子裏像一台沒有切斷電源的車床似的旋轉不息,他的眼前一直旋轉著馬莎莎的倩影。後來,好不容易睡著了,夢中仍舊在摟著馬莎莎跳舞,摟著摟著就夢遺了。

何小軍像窮人家的小孩子盼著過年一樣盼著5月4日的到來,卻又像第一次登台表演的業餘演員一樣害怕5月4日的到來。

2

5月4日這天傍晚,夏侯娟早早來到袁野家裏。工會和團委不僅邀請了袁野,而且邀請汪潔也參加聯歡晚會並特意發了請柬。

夏侯娟是來幫汪潔化妝的。汪潔喜歡夏侯娟化的淡妝。夏侯娟化的淡妝使汪潔顯得高雅、蛟美又不露痕跡。

汪潔喜歡和袁野參加各種社交活動。每逢這時候,她就要刻意打扮一番。不過她平時的衣著和發型也是比較講究的。

汪潔的眉毛比較淡,隻適宜化淡妝,但她自己總化不好。她自己曾經試著化過一次濃妝,起初沒有畫眉,不相稱,等到畫了眉,又覺得太刺眼了,不敢走出去。

今天,夏侯娟給汪潔化了妝後,還稍微做了一下頭發。

最後為選衣服又很費了番心思。汪潔自己先選了一件孔雀藍的套裝裙,穿到身上夏侯娟看了覺得不合適,給她挑了一套登麗美式長上衣配短裙,汪潔穿在身上又嫌麵料厚了,最後汪潔自己挑來挑去選了一件碎花旗袍穿到身上才比較滿意,這件旗袍使汪潔顯得更年青了。不過,汪潔確實不顯老。四十出頭,看上去像三十四五的年紀。剛剛穿好,團委書記洪揚就打電話來催袁野,說人都到齊了,希望袁野快點趕去。袁野接了電話後對汪潔椰榆說,汪小姐,準備好了麼?人家在眾目睽睽地等著我們哪。

汪潔說,慌什麼嘛。你要等不及了你就先去。娟娟,你幫我好好看看,合適嗎?

夏侯娟端詳了一陣,說,可以,看上去比我還年輕呢。

汪潔臉上架然一亮,說,哪裏,有你年輕就好了。走吧。

夏侯娟說,你和袁廠長一起去吧,我走路。

汪潔說,沒關係,一道坐車去。

夏侯娟跟著汪潔走到門口的時候,袁野已經坐在前排的位置上等著。汪潔上車的時候,袁野笑笑說,夏侯娟,你看看你汪大姐多麼年青啊。

汪潔說,去去去,少廢話。

夏侯娟說,汪大姐本來就又年青又漂亮嘛。

汪潔說,算我倒了黴,跟著他獻了青春獻終身,一輩子守在這山溝裏。要不然,哼!

我知道我知道,袁野接過話茬說,你跟我受了委屈。如果跟了別人,早就是市長夫人省長夫人進了大城市甚至去了首都北京。

汪潔說,就是嘛。

說笑間,桑塔納就開到了俱樂部門口。

今天聯歡會之前的動員會在俱樂部一樓大廳裏召開。俱樂部坐落在廣場附近一個山包上,後麵是風景優美的小山,山上除了有一座造型別致的文化宮,還有四五個亭榭,人造的花徑和自然的樹林珠聯璧合。雲杉廠人稱這花木掩映的小山為文化山。

動員會是團委書記洪揚主持的。袁野、朱光宇和廠工會主席劉建華都講了話。袁野和朱光宇都沒有超過十分鍾,沒有講稿,都是即興講話。隻有工會主席劉建華照著講稿念,他是作動員報告,競賽的內容和規則都講了。不過也不算長,隻念了二十八分鍾。最後一男一女兩個參加競賽的青工代表講了話。

聯歡會在二樓的舞廳舉行,以跳舞為主,中間有幾個人唱了幾支歌。節目主持人是安麗。一開始的舞曲是《青年友誼圓舞曲》。音樂一起,夏侯娟就主動邀請袁野跳。因為朱光宇就在袁野的旁邊,她怕袁野跟了別人跳,朱光宇會來邀請她。 自從一年前的那天在辦公室給朱光宇打了那個電話之後,她見到朱光宇就感到別扭。夏侯娟和袁野一步人舞池,朱光宇就邀請汪潔跳。

袁野對於朱光宇和夏侯娟婚姻的夭折不知其內幕,他問過朱光宇,朱光宇吞吞吐吐地像吐魚刺似的卡在喉嚨裏,他也就沒有要朱光宇吐出來。既然朱光宇不便說就更不好問夏侯娟了。這會,袁野又想到這事,覺得氣氛也適合於問這事,就邊跳邊問:夏侯娟,你後來怎麼不理人家老朱了?

你是說朱光宇書記?夏侯娟說,我有什麼資格拿那麼大的架子?

那後來,你們本來說好的5月1日結婚,怎麼突然就不聲不響地分手了?

他沒有告訴你嗎?

沒有。

袁廠長你哄我。

我哄你幹啥。

他真的沒有告訴你?

真的,不騙你。我知道了還問你幹啥呀。

是我配他不上。

過去了的事就讓它過去算了,還計較什麼呀。

廠長請你不要再說這事了好嗎。

好,好,不說了。

兩個人便默默地跳舞。過了一陣,夏侯娟自己卻又提起這事來,吞吞吐吐地問袁野說:袁廠長,汪大姐對這事不知是怎麼看的?

袁野沉吟著說,她不會有什麼看法吧。頓了頓,又問夏侯娟,是不是馬耀斌影響了你們?

夏侯娟又搖了搖頭。

娟娟,作為廠長,我不能不提醒你,現在人們對生活作風問題雖然不像過去那樣看得那麼重,但是你還年青,在這些事情上還是要注意一下好。你和馬耀斌的關係,要麼就結婚,要麼就一刀兩斷。袁野正說著,看見夏侯娟的眼淚像捉迷藏似的在眼角上閃來閃去的,就不說了,歉歉地笑了笑,說,不說了不說了,今天應該高興。

夏侯娟便嚼住眼淚陪袁野跳舞。舞曲結束之前,夏侯娟又說,袁廠長,聽說汪大姐為他和雲鬆廠的呂雅琴牽了線,不知道他們現在談得怎麼樣。

袁野說,聽說呂雅琴向老朱提了個條件,要他調走才肯結婚。現在看來這事難辦。如果他們談不成,你要是還有這意思的話,老朱那邊我去做工作。

袁廠長,請你別別別。

哦,說來說去還是你不同意,是不是嫌老朱年紀大了點?說起來也是大了點,他大你十幾歲。

夏侯娟沒有吭聲,正好舞曲也停了。

又跳了兩支舞曲之後,節目主持人安麗讓洪揚朗誦了一首題為《青春的舞步》的詩,是洪揚自己寫的,刊登在神劍文學藝術學會雲杉廠支會辦的刊物《山泉》上:

青春的舞步是自由的

你可以旋著它飛上太空

像我們的祖先誇父一樣

去追趕太陽

消失在遙遠的玄黃之上

也可以學彭加木

跋涉在茫茫的沙漠上……

洪揚朗誦完自己寫的《青春的舞步》後,說,各位領導,各位青年朋友,青春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有一次。但是,每個人的青春都不一樣。有的人像山上的鬆柏一樣青春永駐,有的人卻像路上的塵灰一樣稍縱即逝。我們敬愛的袁廠長和他的夫人汪大姐就是紮根在雲嶺的兩棵青翠的連理枝。為了慶祝他們永不衰老的青春,下麵,請他們為大家表演一段青春的舞蹈。

洪揚說完,一支迪斯科舞曲就響了起來。

汪潔聽得出,這是迪斯科舞曲,但她從來沒有跳過迪斯科。

洪揚向袁野和汪潔招了招手,袁野笑著從茶座邊站了起來,汪潔忙向洪揚搖手,說,免了免了,我不會。袁野說,沒關係,都是自己廠裏的人,跳就跳吧。說著,隨著舞曲節奏一扭一扭地上了場。洪揚領頭鼓掌掌聲如潮。

袁野的交誼舞,可以隨舞曲跳得很典雅,也可以跳得很瀟灑,還可以跳得很瘋狂。這時,他跳得很自如,很熱烈。

舞曲一停,洪揚又說,剛才,我們觀賞了袁廠長的青春如火的舞步。下麵,請我們黨委書記朱光宇同誌朗誦他的“人生絮語”,我們朱書記的心是一灣永不幹涸的春湖。

在剛剛出版的《山泉》上,確實刊登了朱光宇的一組散文詩,這是在工會小劉的再三催促下寫出來的。洪揚把一本《山泉》遞給朱光宇,朱光宇翻開看了一下又卷上了,從洪揚手裏接過話筒背誦起一篇題為《綠色群落》的散文詩來:

蒼老而不朽的銀杏,碧翠如蓋的樟樹、楓樹、槲樹,還有永遠年青的鬆樹、柏樹……擁抱成一個浩大的綠色群落。

綠色群落是一個大家族,除了有參天大樹,還有灌木和雜草,它們都有芬芳的愛的幻夢。各種昆蟲為它們傳播愛情,結出甜美的果實。

在綠色群落中,各種植物,根連著根,手牽著手,肩並著肩。它們既是相互依存的,又是相互競爭的;爭陽光,爭水份,爭土壤。它們不管相互依靠也好,相互競爭也好,始終是一個整體。 當它們成為一個整體的時候它們就繁茂,興盛,欣欣向榮。綠色群落,最害怕的是孤獨……

3

晚會一開始,何小軍就邀馬莎莎跳了第一支舞曲。何小軍冒了一身大汗。何小軍總感到有許多雙眼睛在注視著他和馬莎莎,一緊張就踩了馬莎莎兩次,心裏就又緊張又愧疚。這一曲下來,像幹了一場重活一般,汗流浹背。後來,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再邀馬莎莎跳了。

今天,馬莎莎像公園裏一朵新蕾初綻的奇葩,是那樣亮麗嬌妍芬芳迷人。每一個走近她的人都想得到她,珍賞她。邀請馬莎莎跳舞的人使馬莎莎應接不暇。

晚會舉行到一半的時候,何小軍忽然發現馬莎莎往門口走去了。何小軍以為馬莎莎要去買什麼飲料或什麼吃的,急忙趕了過去。他今天為了參加晚會,特意帶了十塊錢。到了門口,發現徐永林在門口等著,馬莎莎一出去,兩個人便手牽著手下樓去了。何小軍像嚼了青楊梅一般,又酸又澀。他鬼使神差地跟在了徐永林和馬莎莎的後麵。

徐永林和馬莎莎手牽手上了文化山,沿著石級到了半山腰的一個亭子裏,就像兩隻交頸相戀的鴿子似的依偎著坐下了,何小軍從照進亭子的月光看到了他們的身影。

徐永林問,今天跟何小軍跳得怎麼樣?

馬莎莎說,他一上場就不行,本來前兩天已經跳得好好的。今天不知怎麼搞的,踩了我幾下。我看他滿頭大汗,可能是太緊張了。

這個笨蛋,癲哈蟆也想吃天鵝肉。

你怎麼這麼說人家?

怎麼,我這樣說他你不高興?

當然不高興。

為什麼?

人家和我同一個車間,跟我跳跳舞,這有什麼關係嘛,虧你們兩家還是好朋友呢。

正因為考慮到我爸爸跟他爸爸是老朋友,我才讓你去教他,否則,我才不同意呢。

你這個人太自私。

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愛得越深就越自私。

你愛得自私倒是真的,至於說深不深鬼才知道。

你知道。

我才不知道呢。

不,你知道。也隻有你知道。

徐永林說著就抱住了馬莎莎。

這時候,山上沒有其他人了,隻有一陣陣的蟲鳴聲。剛才,何小軍一心聽徐永林和馬莎莎說話,聽不見蟲鳴聲,現在,就聽得清清楚楚了。何小軍不但聽到了蟲鳴聲,還聽見了徐永林和馬莎莎接吻的聲音。馬莎莎好像被堵得難受,想說什麼又沒說清,嘴裏唔嚕唔嚕的像含著一顆水果糖。何小軍剛才聽他們說話就很難受了,現在就更不是滋味,好像看到人家在吃東西, 自己雖然餓了卻沒有吃的喝的,隻能呆在一邊看著人家吃, 自己光流口水。

何小軍想離開這地方,剛一挪步就踩到了一根幹枯的小樹枝發出一聲悶響。

有人。馬莎莎說著就慌慌地掙脫了徐永林。

徐永林朝黑暗的四周張望了一下說,沒有。

馬莎莎堅持說,是好像有人。

有人也不怕。徐永林安慰馬莎莎。

何小軍便躲在一叢樹影裏不敢動了。

馬莎莎說,我們走吧。

徐永林說,你想吃東西嗎?

有一點。

好,走,到那邊店裏去。

徐永林就擁著馬莎莎起了身,往另一邊下山去了。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馬莎莎跟何小軍打招呼,何小軍的臉紅得像關公,心裏像做賊似的慌慌的跳。

4

安麗和江山從呂雅琴屋裏出來後回到雲杉廠區正準備到工具室去的路上,突然停電了,江山便把安麗送到安麗的家門口, 自己回家了。第二天,江山開始上下午的班,安麗便有很多天沒有見到江山的麵了。直到5月5日上午,安麗才在菜場看見江山。當時江山正在一個菜攤前買蠶豆,安麗走到他身邊還沒有發現,安麗便在他的耳朵邊喊了一聲嘿,他才轉過頭和安麗打招呼。

安麗問江山,哎,你昨天到哪裏去了?

江山說,在家呀。

你怎麼不去參加晚會呢?

我哪裏還有資格。

去年全廠青工技術比武你不是奪得了鉗工第一名嗎?

江山歎息說,去年三十五歲,今年三十六歲,告別青春啦。

哦。難怪我昨天到處找你沒看到你人影子。

安麗在家務上還不如江山精明,她盡挑又大又硬的撿,江山告訴她說,這些太老了。安麗說,那你幫我挑。江山便幫安麗挑。

安麗蹲在一邊說,哎,今天晚上你有空嗎?江山點了點頭,安麗就接著說,那今天晚上到你那工具室去,看看我那個根坯做什麼好。

江山回答說,可以。

安麗說,你把那些畫冊也帶去參考參考。

晚上八點鍾,安麗從家裏徑直到江山的工具室來了。安麗看江山做根雕,早就來過。安麗遠遠地看見工具室的燈亮著,知道江山比他更早就來了。

江山問安麗,你到我家裏去了?

安麗逗江山,說,是呀。我一到你家裏,李玉玲就噘起嘴巴說,他早就走了。我說,江山是到工具室去了嗎?她說鬼知道到哪裏去了。

江山說,你撒謊,李玉玲從來不這樣對別人說話的。

安麗笑笑說,我是跟你開個玩笑,我知道李玉玲對你很好,小鳥依人似的,哪會對你的朋友這樣不禮貌呢。

安麗看見桌上的畫冊,走過去邊翻邊問江山,你看,搞成什麼樣子好呢。

江山知道安麗想搞一個人體的,便說,給你搞個《反彈琵琶》怎麼樣?

安麗搖頭說,我不喜歡。

江山說,那是一幅根據敦煌繪畫創作的畫,人家還編了個舞蹈呢,你忘了?

安麗說,我知道,但我不喜歡。

江山問安麗,那你說,搞成什麼好呢?

安麗翻看了一陣畫冊,走到豎立的樹根旁說,我想搞成一個《海生的維納斯》。安麗拿著畫冊指給江山看,你看,把這兩支根去掉,留下這兩支做手臂,這幾條根做頭發。你看,不就很像啦。

江山說,可以是可以。那就也要裸體了。

當然要裸體。它本身就接近裸體,特別是從腰部以下部分,還有兩條手臂,你看,多像。你下點功夫好好搞出來,保證不比呂雅琴的差。

江山說,我發現你和呂雅琴都有點崇洋媚外。

安麗說,這叫在真理麵前低頭。人體藝術,西洋美術就比中國的強。中國的封建主義禁錮了人體藝術。你看中國以前的人物畫,一個個像侏儒一樣,不成比例。

江山說,要照你說的做出來,兩個月都拿不下。

安麗說,為了我,你就花點工夫吧。江山沒有吭聲,安麗就追問江山,怎麼樣,願意不願意呀?

江山笑笑說,願意,為了安麗女士,還敢不願意嗎。

你這話說明你很勉強,什麼敢不願意。

好好好,願意願意,為了安麗女士,我什麼都願意。

好,我就等著你這句話。那明天動手,行嗎?

過幾天吧,我這幾天還有點事。

那你說,從哪一天開始?

8號,行吧?

行。8號晚上我也來。

這就不必了。

我反正不要改作業,沒事來陪陪你嘛。

8日這天晚上,安麗快九點才到工具室。她手裏還提著一小塑料袋吃食,裏麵有幾支香蕉和幾兩花生。江山說,你怎麼這麼晚才來?安麗說,我到你家裏去了,是真的,我怕你臨時有什麼事來不了,那我不是白跑了一趟。李玉玲真不愧是一位賢妻良母,每天都守著你的寶貝兒子做作業。小琦這孩子好有禮貌,我出門的時候說,阿姨,再見,你好走。他兩隻眼睛真像你。哦,我忘了告訴你,我一進你家門就掰了幾隻香蕉給小琦和李玉玲。

江山調侃說,這麼說,小琦是吃了你的香蕉才對你有禮貌了?

安麗說,哎,不能這麼說,你家小琦一向是懂禮貌的。因為你家玉玲很講禮貌嘛。

安麗撕了一隻香蕉遞給江山,江山說,我要做事,手髒。安麗便剝了皮擱到江山嘴上,江山三下兩下就把香蕉啃了。安麗自己也吃了一隻,她吃得很慢。吃完香蕉。用手絹揩了下手又剝花生吃,安麗每剝一顆花生, 自己吃一粒,讓江山也吃一粒。江山吃第一粒花生的時候把嘴歪到一邊,說,算了算了,你吃。安麗就說,你是不是嫌我手髒哪?江山隻好從安麗的手上把花生仁叼了。後來,安麗有兩次有意無意地把花生仁兒塞到江山的嘴裏頭去了,指尖在江山的唇上摸了一下。

花生還沒有吃完就刮風了,這風越刮越大,刮得附近的電線嗚嗚作響。突然,燈滅了。江山說,糟糕,可能吹斷了電線。接著,打雷了,下雨了。風聲雨聲攪在一起仿佛乾坤在顛倒似的,天上的一道道閃電把遠處的山和近處的樹幻化出各種各樣的影像。安麗害怕了,在黑暗中說,江山,你在哪裏?江山說,我在這裏。安麗說,你過來,我害怕。江山說,別怕,我就在這裏。安麗固執地說,你過來。江山就走了過去。安麗一摸著他就抱緊了他。忽然,嚇嚓一聲尖響後爆發了一聲炸雷,安麗抱得更緊了,江山剛才還僵立著,這時便也摟住了安麗,悄聲安慰說,別怕,別怕。後來,風小了,雨也小了,雷聲也漸漸消失了。安麗就抽出一隻手撫摸江山的脖子,從脖子上又往上摸下巴,摸嘴唇,摸鼻子,摸眼睛,摸耳朵,最後摸頭發。摸了頭發就把江山的頭扳下來,讓江山的嘴唇貼在自己的嘴唇上。江山再也撐持不住了,像吞香蕉似的恨不得將安麗的唇吮進肚裏去。

當江山的嘴唇鬆開的時候,安麗說,我真希望剛才讓雷把我們一塊打死。江山說,哎,不要說這種話呢。安麗問,你害怕了?江山便不吭聲。

愛神總是借雷雨之夜編演出令人歎惋的淒惻纏綿的故事。

不久,雨停了。江山鎖了門和安麗摸著黑回家。

第二天,安麗早早就到工具室門口等江山,可是,等到快九點江山還沒來。安麗隻好快快地回家去。

第三天,江山還是沒來。安麗悄悄地罵一聲:這個膽小鬼。以後,安麗也不再來了。

三個月後,安麗就到南方沿海城市去了。這時,雲杉廠正是最困難的時候。廠裏決定,除了技術骨幹,其他人允許停薪留職自謀生路。

5

夏侯國用一種有立體感的美術字在招聘啟事上描下夏侯國承包五個字。

招聘啟事是第九車間的車間主任貼的。袁野要他搞一個班組承包試點,第九車間有4個班組,車間主任決定在大件組先試試看。他找過大件組三個有經驗的師傅,沒有人點頭,於是才張榜招聘。招聘啟事比較簡約:從6月I日起,年終給車間交十五萬元利潤,若超標,超額部分四六分成。承包人為組長,有權處理經濟問題。

今天,是招聘啟事貼出後的第八天。夏侯國是整整等了一個星期才站出來應聘的。

就在招聘啟事貼出的前三天,全廠青工技術比武預賽已經結束。從三百多名選手中評出了五十名,鉗、車、焊、刨、磨、插、電等十個工種各評出前五名,九月份舉行決賽,鉗、車、焊三大項評出前三名參加省裏的大賽。在這次預賽中,夏侯國在鉗工中名列第一,何小軍在車工中名列第二名,馬莎莎在電焊中也是第二名。他們三個都在大件組。

夏侯國用的是圓珠筆,筆劃細,為了醒目,才劃了有立體感的美術字。他寫頭二個字的時候,還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等到他寫第五個字的時候,身邊已經圍滿了人。

夏侯國在車間裏也有幾個鐵哥兒弟兄,等到他寫完,那幾個小兄弟都趕來了。夏侯國在前兩天是跟他們商量過的,都支持他承包。

夏侯國的小弟兄們用一陣尖銳而嘹亮的口哨來表示對夏侯國的慶賀。

頓時,招聘啟事前擠成一個螞蟻球。有人翹起拇指說出四個字:藝高膽大。

也有人用另一種眼光看這件事。唐天成就遠遠地望著夏侯國冷笑著說,貓捉了隻老鼠就想當獸王。

這時,馬莎莎也趕了過來。她離那張啟事很遠,看不清那上麵的名字,就問前麵的人,誰呀誰呀,是誰承包呀?前麵有人告訴她,夏侯國。馬莎莎便踮起腳跟尋找夏侯國。就在馬莎莎用目光搜尋夏侯國的時候,夏侯國也朝馬莎莎這邊張望,兩個人的目光便撞在一起。馬莎莎笑了笑,夏侯國也笑一了笑。馬莎莎笑得很清純很透亮,像雲嶺山中的泉水。夏侯國的笑像一彎彩虹,絢麗而詭異。

下班前,夏侯國走到馬莎莎身邊問,你爸爸會回來過端午節嗎?

馬莎莎眨巴著眼睛說,我想他會吧。你要找他?

夏侯國點了點頭。

你找他有什麼事?

今後搞承包,請他幫我們攬點活幹呀。

好,他回來了我就告訴你。

第三天一早上班的時候,馬莎莎就告訴夏侯國說,我爸爸昨天回來了。夏侯國說,好,你告訴他,今天晚上我請他吃飯,你作陪,叫他五點半在醉仙酒家等我。

下午下班後,夏侯國洗完澡就騎了自行車徑直往醉仙酒家趕去。馬耀斌和馬莎莎果然在。夏侯國本來是不抽煙的,但他早就準備了一包阿詩瑪。馬耀斌已經在抽,夏侯國還是遞了一根給他,說,馬叔叔抽煙,馬耀斌晃了晃手裏正吸著的煙,說,我在抽。夏侯國說,接一支接一支。馬耀斌便接過煙夾在耳朵根上。馬耀斌已經是四十歲的人了頭發卻像年輕人一樣留得很長,那支阿詩瑪香煙便從長發遮蓋的耳根上探頭探腦地伸出來,很像孫悟空那根變得半大不小的金箍棒。

這時,服務員迎了上來,夏侯國問:有雅座嗎?服務員點點頭說,請跟我上樓。三個人上了樓在雅座間坐下後,馬耀斌問,小夏,今天怎麼舍得請客呀?

馬莎莎慎怪說,爸爸,你怎麼還是小夏小夏,娟娟阿姨講過你多少次‘了。

馬耀斌汕笑說,好好,改過改過,夏侯夏侯,其實叫國國更好。

夏侯國說,沒關係,馬叔叔隨便怎麼叫都可以。

馬耀斌說,國國,我也跟你糾正一下,以後也不要再叫我馬叔叔,其實我比你隻大十來歲。

夏侯國說,我聽人家說,大十歲就可以稱叔叔。

馬莎莎說,爸爸,你也真是,輩份越高不是越尊敬你嗎。

馬耀斌說,你小孩子家不懂。

馬莎莎搶白說,就你懂。

馬耀斌間夏侯國,你姐姐怎麼不來?

夏侯國說,我沒叫她。

馬耀斌晴朗的臉上便升起一片遊雲,說,呱,你怎麼不叫她來呢,應該把她也叫來。

夏侯國說,好,我去把她叫來。莎莎,你們就在這裏等著。說著,把煙扔在桌上。

夏侯國趕到夏侯娟房裏時,夏侯娟已經從食堂打了飯在吃。

夏侯國一進門就說,姐姐,請你幫我去陪一下客。

夏侯娟問,陪什麼客?

馬耀斌。

陪他?我不去。

我有事要求他。

你有什麼事非要求他?

我承包了我們車間大件組,我想請他幫我們攬點活幹。

你能承包就包,包不了就算了,幹嗎去求他呀。

誰不要求人呀,人活著總免不了要求人吧。

你要求他你去,別來拉扯我。

你有時候為了他不也拉扯我?

我拉扯你正是為了躲避他,你倒好,反而來拉我去粘他。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呀。

還有誰?

馬莎莎。

夏侯娟笑了笑,忽然變了調子說,有馬莎莎陪著就行了歎。

可他非要你去不可。

我已經吃了飯。

你不是剛剛才吃嗎?

反正我在吃,不去。

你真的不去?

不去。

夏侯國生氣了,紅了臉忿忿地說,爸爸死得早,媽媽又不在,照理說,你該為我出麵作主才是。說著,氣哼哼走下樓去。

夏侯國走了之後,夏侯娟也沒心思吃飯了。想了一會擱下飯盒自言自語說,這死家夥,我知道他打的什麼鬼主意。她倒了吃剩的飯,洗了飯盒,也下了樓。

夏侯國回到醉仙酒家,一上樓,馬耀斌看到他一臉沮喪的樣子就說,怎麼,你姐姐她不肯來?

夏侯國說,我姐姐不舒服。

馬耀斌將一支才吸了一半的煙甩在地上,一雙眼睛裏立即湧起一陣陣流雲飛霧,反複地嘮叨說,哦?她不舒服,她不舒服,她不舒服……哎,夏侯國你今天請我有什麼事呀?

夏侯國反問他說,莎莎沒有跟你說嗎?

馬耀斌向馬莎莎使了個眼色,說,莎莎說是說了一下,我沒聽清楚,好像說是要我幫你們攬點活幹是吧。

夏侯國就把他承包車間大件組的詳細情況說了一遍,說要完成十五萬元利潤,起碼要完成一百萬元以上的產值,希望馬耀斌幫他們攬下六十到八十萬產值的活計。

馬耀斌就說,哦喲!那沒辦法,至多能夠幫你拉到十來萬的活一了不起。

夏侯國哭喪著臉說,那怎麼行呢,你在外麵到處都熟,起碼得幫我們拉四十萬以上才行。

馬耀斌說,不行不行……

就在這時候,夏侯娟出現在門口。馬耀斌對夏侯娟的光臨特別的敏感,夏侯娟還沒走到門口馬耀斌就瞄到了她的影子。這一刹那間,馬耀斌的嘴就定了格,變成一個圓圓的0。再過了兩秒鍾,就從這0裏發出一陣朗朗的嗬嗬的笑聲。馬莎莎和夏侯國馬上也就發現了夏侯娟。

就在這一瞬間,夏侯娟變成了一輪金燦燦的太陽,夏侯國的身上鍍上一層璀璨奪目的光彩,馬耀斌臉上的陰雲飛散了,馬莎莎變成了在陽光下啾啾歡跳的小雀。

娟娟阿姨。馬莎莎第一個從椅座上跳了起來。

夏侯國訕訕地笑著說:你來了?我還以為你真的不舒服呢。夏侯國說著向夏侯娟眨了眨眼。

夏侯娟說,你要我來,我能不來嗎?除非我躺在床上動不了。

馬耀斌說,是嘛,既然國國承包了,我們就應該坐到一起來商量商量,怎麼來幫助他完成承包任務。來,坐這邊來。馬耀斌拍了拍身邊的椅子。

夏侯娟在一張靠近夏侯國身邊的椅子上坐下,說,我就坐這裏。

馬耀斌反客為主,要夏侯國去叫服務員來點菜,夏侯國便大聲招呼服務員,服務員在樓下答應一聲就夾著菜單上樓來了。夏侯國請馬耀斌點菜,馬耀斌就點了甲魚、烏骨雞、魷魚三個菜,然後交給夏侯娟說,你再點幾個。夏侯娟從服務員手上接過圓珠筆把這三道菜都劃掉了,正要點過其他菜,夏侯國說,今天是我請馬叔叔的客,他點了就算了,你幹嗎劃掉?

夏侯娟說,你承包還剛開始呢,哪裏就發了洋財嗎?夏侯國說,雖說還沒有發財,但請一餐客這點錢我還是花得起嘛。

夏侯娟說,你請得起,你知道這幾道菜要多少錢嗎?

夏侯國說,大不了一二百塊錢囉。

馬耀斌笑笑說,今天,還是我來請。說著,就從口袋裏掏出了三張四個領袖頭像的大鈔,對服務員說,多退少補,你去揀你們店裏拿手好菜搞上來。

夏侯國說,明明是我請你幫忙,怎麼能讓你來破費呢。

夏侯國要去服務員手上劫下那三百元錢,馬耀斌一把拉住他說,坐下,什麼你請我幫忙,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服務員疑疑惑惑地看了他們兩眼下樓去了。

夏侯娟看著馬耀斌說,哎,老馬,請客歸請客,你可不要把清茶水倒進雜燴湯裏噢。到底誰請誰,先不說,可今天話要說清楚,咱們可不是一家人,是兩家人,你和馬莎莎是一家,我和夏侯國是一家。今天,是國國有事求你幫忙,你肯幫就幫,不肯幫,就不要勉強。咱們還是兩家人說兩家話。

馬耀斌汕笑說,好好好,兩家人就兩家人。先吃飯先吃飯。對樓下大聲吼叫:服務員,快點上菜。

第一盤是炒肚片。夏侯國趕緊開了一瓶啤酒先給馬耀斌斟上,然後給夏侯娟倒,夏侯娟竟沒有阻攔。

上了第二盤菜的時候,馬耀斌笑咪咪地說,娟娟,今天總要跟我幹一杯吧?

夏侯娟說,行。

馬耀斌說,怎麼個說法呢?

夏侯娟說,哎,我正要問你呢,我弟弟為承包的事求你幫忙,這事到底怎麼說?

馬耀斌說,那沒有二話的。

夏侯娟說,先不要一話二話的,還是先把話說清楚。

夏侯國說,我想請馬叔叔幫我今年到外麵攬一百萬產值的活來。

夏侯娟問馬耀斌:你答應了沒有?

馬耀斌說,我不是說了嗎,那是沒有二話的。

夏侯娟說,那就這麼說定了。好,為了感謝你對我弟弟的幫忙,幹了。說著,就和馬耀斌碰了杯,一口幹了。

馬耀斌也接著幹了,夏侯國要斟酒,馬耀斌說,給我,讓我來。他從夏侯國手上拿過啤酒瓶說,娟娟,既然你先敬了我,那我也該回敬你。夏侯娟不好推辭,馬耀斌給她斟滿了杯子,然後給自己的杯子倒上,說,我這回敬你的酒也該說點什麼名堂吧。

夏侯娟說,我敬你的酒可是為了感謝你對我弟弟的幫忙,你可不要節外生枝囉。

我決不節外生枝。馬耀斌得意洋洋地用目光撫摸著夏侯娟的臉蛋說,我一定就事論事。你剛才說,你感謝我對國國的幫忙,這話沒有完全說對。應該說,我們今天是一起來慶賀國國的承包。為了慶賀國國的承包,我這個,這個這個這個未來的姐夫

夏侯娟打斷話茬說,放你媽的臭屁!你要這樣說,這酒就不喝了。

好好好,那就不這樣說,咱們酒還是要喝。馬耀斌像一股拂柳的柔風,仍舊笑吟吟地說,咱們共同為慶賀國國的承包而幹杯這總可以吧。

夏侯娟說,這可以。

馬耀斌便和夏侯娟碰了一下杯子,一飲而盡翻轉了杯子,夏侯娟跟著也喝了個底朝天。馬耀斌接著又要給夏侯娟倒上,夏侯娟捂住杯子,說,一來一往已經喝過了,不來了不來了。馬耀斌說,好事逢雙嘛,來來來。掰開夏侯娟的手又倒滿了一杯。

夏侯娟喝完這第三杯就再也不想喝了,說,我知道你又想打什麼鬼主意。

馬耀斌說,我敬你的酒還能打什麼鬼主意?

夏侯娟說,想把我灌醉唄。

馬耀斌說,醉就醉嘛,人生難得一回醉。

夏侯娟說,要醉你去醉,我可不想跟你醉。

馬耀斌笑眯眯地說出一句文謅謅的話來:我們一同步人醉鄉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夏侯娟說,醉翁之意不在酒。夏侯娟不想再讓馬耀斌糾纏,忙調夏侯國來擋駕,說,國國,你一直在旁邊愣著,你還沒有感謝老馬呢。夏侯國便舉杯向馬耀斌敬酒。接著又向馬莎莎敬酒。

馬莎莎也回敬了夏侯國,說,國國大哥,祝你成功。

夏侯國說,希望得到你的全力支持。

馬莎莎說,一定一定。

馬耀斌纏著夏侯娟又幹了兩杯。

大家都吃飽了。但是,馬耀斌餘興未盡。馬耀斌想支開夏侯國和馬莎莎,說,莎莎你們有事你們先走,我和你娟娟阿姨還有點事要談。

馬莎莎便雀起離席,悄聲對夏侯國說,我們走吧。夏侯國點了點頭,馬莎莎便對夏侯娟莞爾一笑,說,娟娟阿姨,我們走了。

夏侯娟也準備起身,但被馬耀斌抓住她的手擰在椅座上動彈不了。

馬耀斌關上了門。

夏侯娟瞪眼說,你想幹什麼?

馬耀斌說,說點悄悄話嘛。

誰跟你說悄悄話。

你剛才不是說感謝我嗎,怎麼個感謝法?

敬你的酒歎。

如今,大家都在講究個價值規律。就說這感謝的價值吧,都不是一句空話。

那你還要怎麼樣?

先聽聽你的鑼。

我早說過,我敬你的酒就是感謝。

呃,我為你弟弟去辦事,我還掏錢來擺酒宴為他慶賀,你再借我的酒感謝我,你沒有付出代價哇。

夏侯娟不吭聲。

馬耀斌緊緊握住夏侯娟的手不放,色迷迷地盯著夏侯娟,說,怎麼樣,嫁給我吧,不要再猶豫了。你肯嫁我,我保證讓國國飛起來。我這個人, 自己沒本事當官,可幫別人當官的本事還是有。

我早說過,你肯幫就幫,不肯幫就拉倒,別節外生枝。天不早了,我要走了。

好,我跟你一起回寢室去。

你別做夢。

馬耀斌便摟住夏侯娟要接吻,夏侯娟的頭扭得像鍾擺,最後還是被馬耀斌抱西瓜似地捧住吻了她兩下。夏侯娟氣得吐了兩口痰,一口吐在馬耀斌嘴裏,一口吐在馬耀斌臉上。吐在馬耀斌嘴裏的被馬耀斌當作酒沫咽了,吐在馬耀斌臉上的馬耀斌隻好揩了。就在馬耀斌掏手絹的時候夏侯娟掙脫了馬耀斌逃命似的走了。

這天晚上,夏侯娟沒有回自己房裏睡,她怕馬耀斌來繼續糾纏她。

6

今天,夏侯國和馬莎莎是第二次在一起喝酒。除夕那天,因為夏侯娟不肯赴席,馬耀斌喝的是悶酒,夏侯國也就很拘束。今天,因為夏侯娟的到場,馬耀斌開懷暢飲,夏侯國便也很盡興灑脫。

馬莎莎一走出醉仙酒家,就想回龍潭口單身宿舍,夏侯國說,還早呢,我們去走走吧。馬莎莎說,行,往哪裏走?夏侯國說,隨便走吧。

夏侯國和馬莎莎沿著馬路往靶場方向款款走去。傍晚後,往靶場方向去的人很少,馬路上靜悄悄的。

馬莎莎說,國國大哥,你發現了嗎,我爸爸特別聽你姐姐的話,你姐姐說一他不敢說二。

夏侯國沒有搭話。

馬莎莎又說,不知道他們的事能不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