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夏侯娟徑直走進朱光宇的臥室,她仔細搜尋著床單和被褥,發現床單上果然還有朱光宇吐過的汙斑。她便掀下床單連被單也拆了放進洗衣機裏,撒了一點洗衣粉浸泡。

夏侯娟開動了洗衣機之後,又打濕了拖把走進朱光宇的臥房。她這時才發現掛在牆上的黃月英的遺像。她瞥了兩眼就趕緊掉轉了臉。她在拖地板的時候,總感到黃月英在口不轉睛地盯著她,背脊上一會兒發冷一會兒發熱。

朱光宇的兩個孩子是很有教養的。他們不知道前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他們見夏侯娟在呼啦啦地幫他們打掃衛生心裏感到不安。 自從黃月英病逝後,家裏的衛生主要是朱蓉負責,但她一心要考大學,不願花費過多的精力。

阿姨,讓我來拖。朱蓉首先從房裏出來,要從夏侯娟手裏拿拖把。

我來我來。朱亮也趕緊從房裏出來了。他雖然比朱蓉小兩歲,但個頭差不多和朱光宇一樣高了。

夏侯娟擋開朱蓉和朱亮說,沒事沒事,你們都去做功課。

朱亮呆愣了一下就回自己房間去了,朱蓉卻還站在夏侯娟身邊訕訕地說,真不好意思。

夏侯娟說,這有什麼。朱書記忙,你們又要準備升學,我做這點事,應該的。

朱蓉說,怎麼說應該呢。

夏侯娟將朱蓉推進房去,說,好好做你的功課吧。阿姨正是怕你們不能安心做功課才來幫忙的。

夏侯娟洗完床單,拖完了地板,已經十一點了。夏侯娟見朱光宇還沒有回來,便到廚房裏看了看,發現菜廚裏隻剩下一點豆幹,沒有什麼菜了,便又挎起了菜籃。臨出門的時候,問:蓉蓉,你喜歡吃什麼?

朱蓉說,我隨便。

夏侯娟說,牛肉你吃不吃?

朱蓉說,我什麼都吃。

夏侯娟又問朱亮,亮亮你呢。

朱亮說,我也隨便。

夏侯娟便趕到菜場,買了一斤豬肉,二斤牛肉,還買了一條鯉魚和一些蔬菜。返回朱光宇家,已經快十二點了,夏侯娟便忙著淘米、煮飯。

夏侯娟剛剛把牛肉放進鍋裏準備剖魚的時候,朱光宇回來了。朱光宇也買了菜,他是用塑料袋裝的。

朱光宇走進廚房,見做飯的是夏侯娟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笑說,你來一了?

怎麼,不歡迎?夏侯娟瞥了朱光宇一眼,臉上綻出的笑像含露的芙蓉一般,亮麗嫵媚。

歡迎歡迎,怎麼會不歡迎呢。朱先宇揭開鍋蓋看了看,問:這……是你買的‘!

夏侯娟點了點頭。

朱光宇問:一共多少錢?

夏侯娟說,五百塊。

不要開玩笑,說真的,多少錢?

什麼意思嘛!

我要給你錢。

夏侯娟沒有吭聲,臉上的笑容像受驚的鳥兒似的飛跑了。

朱光宇掏出二十塊錢問:二十塊夠不夠?

夏侯娟鼻子酸酸的說,你就讓我買了這一回吧,以後我不買了行嗎?說著,眼睛就濕濕的變成了兩灣雨湖,這雨湖迷迷蒙蒙又淒迷又美麗讓人心驚魂動。

朱光宇見夏侯娟眼睛濕濕的,忙收起鈔票,朗聲說,好好,今天算你請客。

這時,朱蓉從房裏出來了,埋怨朱光宇:爸,你怎麼才回來?

朱光宇說,我買菜去了。

朱蓉說:你買菜?等你買好菜回來,人家夏侯娟阿姨早把飯做好了。

夏侯娟說,朱書記忙。

朱蓉說,你買菜不忙,他就忙了?

朱光宇說,今天上午,工會的小劉和幾個文學愛好者在向我彙報關於成立神劍文學藝術學會雲杉廠支會的事。

朱蓉說,難怪我媽媽說,女人有本事還是不要嫁當官的好。我將來要麼自己去當官,否則,絕對不嫁當官的。阿姨,你說呢?

夏侯娟突然被朱蓉問得呆愣愣的發慌,不知該怎麼回答好,呐呐地紅著臉說,我不知道。

四個人吃過飯,夏侯娟又要收拾碗筷去洗,朱蓉忙攔住她說,阿姨,這回,輪也該輪到我了,你就好好坐到一邊去休息吧。

朱蓉在洗碗的時候,夏侯娟便搶著抹了桌子。她放下抹布坐到沙發上時,朱光宇正在削蘋果。朱光宇邊削邊問夏侯娟:你今天很早就來了是吧?

夏侯娟說,也不早,九點多才來的。

朱光宇又悄聲問,被單是你洗的吧?

夏侯娟含笑點頭。

那地板也是你拖的了。

夏侯娟怯怯地瞄了瞄朱光宇,羞澀地說,我看到床單上有那天你吐髒的地方,所以就洗了。你工作確實忙歎。

朱光宇削好了蘋果,要遞給夏侯娟,夏侯娟說我自己來。朱光宇說,別再客氣了。你今天辛苦了,也該我來慰勞慰勞你了。夏侯娟這才笑吟吟地接了蘋果。

夏侯娟吃了蘋果,又洗了抹布擦門窗玻璃。朱光宇說,不要麻煩你了。夏侯娟說,什麼麻煩嘛,這又不是很累的事。朱光宇便也洗了塊抹布跟著來擦。夏侯娟說,你去忙你的。朱光宇說,我沒什麼忙的。夏侯娟說你怎麼會沒什麼忙的呢,你桌上的文件材料和那些書就夠你看的了。快去快去,不要耽誤了你的大事。夏侯娟說著,從朱光宇的手裏搶下了抹布,朱光宇隻好到房裏去做他的事去了。

夏侯娟把所有的門窗玻璃和家具抹了兩遍,又調整了一些家具的位置,房裏就大不一樣了,像換了戶人家似的。

夏侯娟直忙到吃完晚飯才走。晚飯是吃中午的剩菜。

夏侯娟從朱光宇家裏出來的時候,天還沒有黑。188廠的廠區是依山而建的,這時候炊煙和暮靄交織在一起,將一幢幢房屋和一片片樹林氨氯得朦朦朧朧飄飄忽忽的。夏侯娟覺得比白天更好看,有一種誘人的詩情畫意。那拂麵的微風中滲著一股桂花的馨香,夏侯娟便忍不住唱起歌來了。她唱的是康定情歌。

你好快樂呀。馬耀斌說著從路邊一棵梧桐樹後麵閃了出來,把夏侯娟嚇了一跳。夏侯娟愣了一下,沒有搭理他,依舊邁著輕盈的步子趕路。

夏侯娟不理馬耀斌但是馬耀斌不放過夏侯娟,他趕上幾步傍著夏侯娟邊走邊問,今天到哪裏去了?夏侯娟不吭聲,馬耀斌便自問自答,我知道,到朱書記家去了。

你這個克格勃特務,既然你盯了梢,還問我幹什麼?

是不是打朱光宇的主意了。

我打誰的主意不用你管。夏侯娟冷冷地說,我有我的自由。

馬耀斌說,你有你的自由,我也有我的自由,你可以自由地愛別人,我也可以自由地愛你。

夏侯娟說,我又不愛你,你有什麼自由?請你不要妨礙我的自由。

咦!今天說起這樣的話來了。我們做了一年多的夫妻了,還談什麼愛不愛的。

呸!誰跟你做夫妻?

這就不用我說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有一個第三者也知。

無恥,夏侯娟罵了一聲就拉下臉說,請你不要再跟著我。

這你就管不著了。就算我愛你的自由沒有,可走路的自由還有吧。

你走你的,別跟著我。夏侯娟說著掉轉了頭。她一轉身,馬耀斌立即也楚轉過來攆著她。夏侯娟無奈,便不再說話。氣唯唯徑直往桂花村單身宿舍區趕去。

夏侯娟開門的時候,馬耀斌站在她身邊。門一推開,馬耀斌就跟著夏侯娟的腳步同時跨進夏侯娟的房間。夏侯娟進房後,拿了臉盆到洗臉間洗臉,刷牙,回房後隻管做自己的事,一直不理睬馬耀斌。

馬耀斌問了許多話,夏侯娟總不搭言。馬耀斌便獨自悶悶地抽煙。

九點鍾的時候,夏侯娟聲音平和地說,請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馬耀斌說,你休息你的哇。

你在這裏,我怎麼好休息。

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幾天你為什麼不理我?

夏侯娟沉吟了一會說,沒什麼好說的。

不,有。上個星期,你還答應說,國慶節期間跟我到武漢去,這兩天突然變了。是什麼原因?

我想,我沒有必要向你解釋。

你不說,我不走。

好,你不走,我走。夏侯娟正在織一件毛衣。她說著,就揣著毛衣出了門。

夏侯娟下了樓,拐進了男宿舍,來到夏侯國的房裏。那天正好與夏侯國共寢室的小曾不在。她便要夏候國到她房裏去讓夏侯國當掃帚將馬耀斌掃出房門。

6

隨著夏侯娟出現在朱光宇家裏次數的增多,朱蓉和朱亮對夏侯娟越來越親切。姐弟倆需要溫暖時,夏侯娟讓自己變作一盆熱烘烘的炭火;他們需要清涼時,她又化為送爽的山風徐徐吹進他們的心田,她以她無微不至的關懷換取了他們的信賴。姐弟倆都認為夏侯娟到家裏來接替母親的位置是絲瓜苗上架開花雖然彎彎繞繞卻是自自然然的事。他們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在言語之間不知不覺就流露出來了。

那一年的12月上旬,朱光宇要到北京去參加兵器工業部召開的一個會議,前後要半個多月才能回來。朱光宇臨走之前的晚上對朱蓉朱亮說,你們如果沒時間買菜做飯的話,就去吃食堂好了。

朱蓉說,你去叫夏侯娟阿姨來幫我們做嘛。

朱光宇猶豫說,怎麼好意思叫她來?

有什麼不好意思,朱蓉搶白說,她不是經常到我們家來打掃衛生煮飯燒菜嗎?

朱光宇說,那是她自己來的呀。

你現在要去開會,你去叫她來不是正好?

朱光宇話中有話地問:你們歡迎她來嗎?

朱蓉說,當然歡迎。這時,朱亮已經回房裏做功課去了,朱蓉問朱亮,亮亮,你呢,歡迎不歡迎?

朱亮說,你歡迎我當然也歡迎。

朱光宇便說:那好,我明天早上去告訴她。

朱蓉神秘兮兮地拉著朱光宇走到客廳細聲細氣地問:哎,爸爸,我問你,你和夏侯娟阿姨到底怎麼樣了?

朱光宇裝糊塗:什麼怎麼樣?

人家都說,你和她可能要……結婚,是嗎?

你聽誰說的?

好多人都說。

你的意見呢?

我有什麼意見。朱蓉灑脫地笑了笑了說,媽媽不在了,這是你的權利和自由。

蓉蓉,實話跟你說吧,我原來是想等你考上了大學亮亮升了高中再來考慮這個問題。

朱光宇還有一個原因使他猶疑不定,隻是不便在女兒麵前說出來。

沒關係。朱蓉說,實際上早點過來更有好處。

朱光宇說,好吧,這事等我開完會回來再說。

朱蓉這年十七歲。正在花季的少女城府淺,就在朱光宇赴京開會期間,朱蓉把一家人準備接納夏侯娟的信息透給了夏侯娟。

12月下旬朱光宇從北京開會回來便忙於傳達貫徹會議精神。朱光宇對自己的許諾幾乎忘記了。直到1987元旦前一天,朱光宇還沒有找夏侯娟談這件事。夏侯娟等得心裏發慌,趁元旦那天放假,在朱光宇的臥室裏試探著問朱光宇:聽蓉蓉說,你有重要事情跟我談?

朱光宇說,談是應該談,不過……夏侯娟見朱光宇欲言又止的樣子,生怕他轉了話題,便趁熱下錘,說,有話就說嘛,還等什麼。

好吧,既然蓉蓉已經透了風,那我就把問題挑明了。朱光宇望望夏侯娟,一碰到夏侯娟火灼灼的目光趕緊閃開了說,通過這一段時間的接觸,你對我是不是有進一步的了解?

夏侯娟臉湧桃暈趕緊點頭說,你對我呢?

朱光宇說,我對你當然也有。不過呢,有個問題我想問問你。

夏侯娟情急地問:什麼問題?

朱光宇話沒出口臉卻先紅了:你跟其他人還有沒有……什麼瓜葛?

夏侯娟低著頭羞答答地說,沒有。說著,長發一甩,直溜溜望著朱光宇,我以前的事情你不會不知道。

朱光宇說,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我說的是現在。

現在,除了跟你,再沒有跟誰有什麼了。

那好,我們可不可以定下來?

夏侯娟嬌憨地問:定什麼?

朱光宇羞紅著臉說,當然是我們的……關係了。

什麼關係嘛?夏侯娟打破沙鍋紋(問)到底。

朱光宇被問急了,反問夏侯娟,你說呢?

我不說,你說嘛。夏侯娟有點撒嬌了。

朱光宇含笑說,那就誰也別說,讓它藏在心裏吧。

夏侯娟說,那不行,含含糊糊的算怎麼回事?

好吧,如果一定要說,我說吧,婚姻關係。不過,我得向你解釋,我們先確定關係,結婚的事,還是等明年過了蓉蓉她媽媽的忌日再說。我這個人還是講點中國的傳統習慣。

夏侯娟的眼睛便又變成了兩灣淒迷而美麗的雨湖。她忘情地望著朱光宇,再也沒有說話。她轉過身悄悄地擦了擦眼睛,臉上突然現出燦亮迷人的雲霞,仿佛吞進了一輪太陽。

1987年的春節,隨著一陣雪花飄來f,又隨著雪花落地悄無聲息地飄逝了。

眼看著黃月英的忌日越來越近,夏侯娟的心像秋千一樣蕩來蕩去。夏侯娟在綿綿春雨中等來了這一天,可是當這一天過去之後,夏侯娟所期待的幸福也像過了這綿綿春雨季節的臘味一樣,漸漸變澀一了。

朱光宇有整整半個月躲著夏侯娟。這半個月的兩個星期天,朱光宇都在辦公室處理文件,夏侯娟起初以為他沉湎於懷念前妻的哀傷中,她的心不免也軟軟的,酸酸的。當第三個星期日到來的時候,夏侯娟虛懸著的心發疼了。夏侯娟再也忍不住了,她跨進了朱光宇的辦公室。

我們的事到底怎麼說。夏侯娟在沙發上坐下後殷殷地望著朱光宇。

朱光宇笑笑說,你說怎麼辦?

元旦前一天不是說好了嗎?

朱光宇沉默了一陣,說,有一件事我很想問你。

什麼事?

朱光宇紅著臉低垂著頭問:去年廠慶二十周年的那天晚上我對你到底有沒有非禮行為?

夏侯娟也臉紅了,斜看著朱光宇說,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嘛。

我想弄清楚一下。

難道那天你一點也不記得了。

那天我迷迷糊糊的確實記不清了。

這麼說,我說有就有,我說沒有就沒有?

朱光宇訕訕地笑著。

好,我說,有。

朱光宇的一雙眼睛像隨風搖擺的油燈似地閃跳著:那還有什麼話說呢,就這樣定了。

要說定,元旦前那天不就定了嗎?

我是說……哦!是定了,不說了,不說了。

那麼,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呢?

朱光宇反問夏侯娟:你說呢?

夏侯娟說,五月一號,行嗎?

在夏侯娟焦渴的期待中,朱光宇這時應該有熱烈的擁抱和甜蜜的接吻。但是,夏侯娟沒有得到。這時,天上下起了一陣大雨,雨點打在窗外的芭蕉葉上,發出一陣劈劈啪啪的爆響,像掌聲,又像嘩笑。

一個星期之後,夏侯娟憬然徹悟了,她愛上的隻是自己崇拜的偶像,朱光宇並沒有愛她,朱光宇也不會愛她。 自從那年元旦之後,夏侯娟稱朱光宇為光宇,這是夏侯娟仿效別的幹部妻子這樣叫的。夏侯娟這樣叫了三個半月之後又放棄了,仍稱朱光宇為朱書記。

夏侯娟自動放棄了和朱光宇約定的婚日。她這樣做的起因是一封匿名信。渴望著和朱光宇結婚的夏侯娟在為朱光宇整理臥室的時候,在書桌抽屜的一摞摞文牘中發現了一封用打字機打印之後寄給朱光宇的信。那封信沒有署名,落款為一個關心你的老熟人。這位關心朱光宇的老熟人在給朱光宇的信裏,列舉了和夏侯娟有暖味關係的十一個人的十三件風流韻事,勸告朱光宇說,像這樣一個厚顏無恥腐化墮落的女人,你和她結婚不怕玷汙你的名聲損害你的尊嚴嗎?

夏侯娟在看到這封匿名信後,躲在自己房裏獨自哭了三天。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笑夠了哭哭夠了笑。最後那天晚上九點半鍾跑到工會辦公室給朱光宇打了電話。當時朱光宇正在家裏。

朱書記嗎?

朱光宇問:你是誰呀?

我的聲音你也聽不出來嗎,我是夏侯娟。

哦,你在哪裏?

我在辦公室裏。朱書記,我想就我們之間的事作最後一次交談。說實話,本來想到你家裏來談,但是我怕一走到你的身邊會改變主意。

朱光宇說,什麼事你說吧。

首先,我要告訴你,你在廠慶二十周年那天晚上對我沒有什麼非禮行為。不過,你喝了水叫我睡下也是真的。我猜你那天在夢中把我當成黃大姐,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我。

朱光宇猶疑地問:你怎麼現在才說呀?

夏侯娟沉默了一會槍聲說,我現在告訴你來得及吧。不瞞你說,前一次我沒有說真話,當然是因為我想嫁給你。我現在想通了,我不配嫁給你,我的命也注定了我不能嫁給你。坦白地說,那個自稱為一個關心你的老熟人給你寫的那封信,我看到了。看了這封信,我氣得想殺人卻又不知該殺誰好。那封信裏所列舉的十一個人,我坦白地跟你說,隻有兩個是真的,其餘的那些人和事都是捕風捉影無中生有造謠中傷。

朱光宇沉吟了一會問,你估計這封信是誰炮製的?

夏侯娟說,我不能肯定這是誰幹的,但是我憑我的感覺能猜想出可能是那個人。

誰?

這我不想告訴你。因為我已經決定結束我們的關係了。

這個家夥居心不良!

嗤!你罵誰呀。

娟娟,你可要想開一點,千萬別……

朱書記,你放心。我本身遭受的恥辱比這封信所損害的嚴重得多。再見了朱書記,祝你找到一個聖潔而又漂亮的夫人。最後,感謝你讓我在幸福的幻想中生活了六個多月。夏侯娟的這一席話像一位失戀的樂師用薩克斯管奏出的哀傷淒婉的樂曲。

夏侯娟打完電話,覺得自己變成了一股蒸氣,從悶熱的蒸籠裏升騰而出,刹那間到了天上,鬆鬆爽爽清清白白,像一朵悠悠蕩蕩的雲。

夏侯娟朱光宇的追求雖然沒有成功,但是,她像一團即將被廢棄的酒糟一般在烈火的煎熬中升華為一盅清醇甘美的燒酒。

7

夏侯娟主動解除與朱光宇婚約後的第三天晚上,朱光宇到袁野家串門,一來是為神劍文學藝術學會雲杉支會辦刊撥款的事,二來心裏悶得慌,想找個人聊一聊。

那天,汪潔在場。朱光宇和袁野商量完工作之後,汪潔說,朱書記,五月一號要不要我來幫忙哪?

朱光宇淡然笑笑,說,這事結束了,不用麻煩你們了。

汪潔驚訝地問,什麼?怎麼不聲不響地就結束了?

朱光宇說,是她自己提出來的,我也覺得有點不合適。

袁野說,怎麼,是分手了?我還以為你說的結束了是那個呢。

袁野和汪潔在結婚之前就悄悄地同居過,所以汪潔椰榆說,什麼這個那個的,你以為人家老朱也像你一樣?

袁野幽默地反潔:像我什麼呀?

汪潔反而臉紅了。忙掩飾說,既然人家這事結束了,你這個廠長,也該關心關心,看看還有沒有合適的人,搭個鵲橋,也好讓朱書記安心工作。

袁野說,這事得你出麵呀。

汪潔望了望朱光宇,笑著說,可以呀,這個紅娘我當了。

袁野問,你準備介紹誰?

汪潔說,遠在天邊,近在鄰廠。

215廠的?

嗯。

誰?

呂雅琴。汪潔一字一頓說出呂雅琴的名字後又問朱光宇:老朱,行嗎?

朱光宇答不上話來,他一聽汪潔說出呂雅琴名字的時候就臉紅了。

袁野也感到驚訝,手一抖,煙灰落在身上,趕緊起身拍打。

汪潔見朱光宇沒有回答,掃了袁野一眼說,老朱,怎麼樣?

朱光宇說,我還有什麼話說呢,就怕人家看不上我。汪潔說,我試試看吧,能不能成功那就要看你們的緣分了,不過,你既然已經表態同意了,就已經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她那邊的百分之五十,我隻要爭取到一半那就有百分之七十五成功的可能性了。

5月1日。汪潔果然到215廠找呂雅琴去了。半個月之後,在汪潔的牽引下朱光宇第一次踏進了呂雅琴的房間。

朱光宇第一次走進呂雅琴屋裏那一刻,就想起了那鎖在抽屜裏的熟爛成粥一樣的獼猴桃。

8

最早發現夏侯娟在房裏哭的是馬耀斌。馬耀斌像氣象員觀察天象一般天天關注著夏侯娟的飲食起居以至舉手投足,馬耀斌發現夏侯娟一上午沒有上班,下午還沒有上班,他便來到夏侯娟門口,把耳朵貼在門縫上,聽到了夏侯娟的飲泣聲。

馬耀斌從夏侯娟的哭聲裏預感到了什麼,便邊敲門邊關切地問:娟娟,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夏侯娟聽到馬耀斌的聲音便不哭了。她不理睬馬耀斌。

馬耀斌無奈,將夏侯娟躲著哭的事告訴夏侯國。夏侯國不知出了什麼事,跑到夏侯娟門口敲門。

夏侯娟聽出夏侯國的聲音之後邊哭邊說,我不用你管,好好去上你的班。

夏侯國問夏侯娟:姐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夏侯娟不願將心中的辛酸告訴弟弟,連聲說沒什麼事。

夏侯娟哭累了就倒在床上睡。夏侯國沒有聽到哭聲發了急,便又呼喚,直到把夏侯娟叫醒並且纏著開了門。

夏侯國見夏侯娟不吃不喝的樣子,心裏害怕,請了假守在夏侯娟房裏。第三天晚上,夏侯娟吃了夏侯國煮的麵條夏侯國才放了心。

在夏侯國守候著夏侯娟的兩天多時間裏,馬耀斌也陪伴在夏侯娟的身邊。盡管夏侯娟不理他,他還是絮絮叨叨地勸慰夏侯娟,並且買了水果罐頭還到飯店去叫了好幾盤夏侯娟以前喜歡吃的菜肴。

當馬耀斌知道汪潔在為朱光宇和呂雅琴穿針引線時,馬耀斌打定主意要和夏侯娟結婚,但是夏侯娟怎麼也不肯。

夏侯娟雖然拒絕跟馬耀斌結婚,但馬耀斌還想再占有夏侯娟。馬耀斌為了達到再占有夏侯娟的目的,像發情的蝴蝶抑或是孔雀和狐狸,時而翩翩起舞時而展屏炫羽時而搔首媚笑總之費盡心機獻殷勤。但是,夏侯娟始終像山上的葉子棱棱角角都是刺。馬耀斌終於欲火難耐,有一天晚上在夏侯娟房裏想強蠻行事,結果被夏侯娟抓得滿臉流血趕了出去。然而,馬耀斌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隻要有人問起,他毫不掩飾。夏侯娟又氣又羞吞聲忍氣隻好悄悄罵他不是東西。

馬耀斌把他自己玩女人的那一套編成三字經:膽子大,臉皮厚,肯花錢。他遵循他的三字經對夏侯娟窮追不舍。

1988年2月16日,正是農曆除夕。那天上午,馬莎莎來到夏侯娟房裏對夏侯娟說,阿姨,我爸爸叫你和夏侯國大哥晚上到他房裏吃飯。

夏侯娟一口回絕:不去。

這時,正好夏侯國也在旁邊。夏侯國說,馬叔叔叫我們去,那就去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