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插口說,“你毫無顧忌地要徹底毀掉她那完全恢複健康的一切希望,在她快要忘了你的時候卻硬要把你自己插到她的記憶裏,而且把她拖進一場新的糾紛和苦惱的風波中去。”
“你以為她快要忘了我嗎?”他說。“啊,內莉!你知道她沒有忘記!你跟我一樣地知道她每想林頓一次,她就要想我一千次!在我一生中最悲慘的一個時期,我曾經有過那類的想法:去年夏天在我回到這兒附近的地方時,這想法還纏著我,可是隻有她自己的親自說明才能使我再接受這可怕的想法。”
“到那時候,林頓才可以算不得什麼,辛德雷也算不得什麼,就是我做過的一切夢也都不算什麼。兩個詞可以概括我的未來——死亡與地獄:失去她之後,生存將是地獄。但是,我曾經一時糊塗,以為她把埃德加?林頓的情愛看得比我的還重。如果他以他那軟弱的身心的整個力量愛她8年,也抵不上我一天的愛。”
“凱瑟琳有一顆和我一樣深沉的心:她的整個情感被他所獨占,就像把海水裝在馬槽裏。呸!他對於她不見得比她的狗或者她的馬更親密些。他不像我,他本身有什麼可以被她愛:她怎麼能愛他本來沒有的東西呢?”
“凱瑟琳和埃德加像任何一對夫婦那樣互相熱愛,”伊莎貝拉帶著突然振作起來的精神大叫。“沒有人有權利用那樣的態度講話,我不能聽人毀謗我哥哥還不吭聲。”
“你哥哥也特別喜歡你吧,是不是?”希克厲譏諷地說。“他以令人驚奇的喜愛任你在世上漂泊。”
“他不曉得我受的什麼罪,”她回答。“我沒有告訴他。”
“那麼你是告訴了他什麼啦:你寫信了,是不是?”
“我是寫了,說我結婚了——她看見那封短信的。”
“以後沒寫過麼?”
“沒有。”
“我的小姐自從改變環境後顯得憔悴多了,”我說。“顯然,有人不再愛她了,是誰,我可以猜得出,但也許我不該說。”
“我倒認為是她自己不愛自己,”希克厲說。“她退化成為一個懶婆娘了!她老早就不想討我喜歡了。你簡直難以相信,可是就在我們婚後第二天早上,她就哭著要回家。無論如何,她不太考究,正好適於這房子,而且我要注意不讓她在外麵亂跑來丟我的臉。”
“好呀,先生,”我回嘴,“我希望你要想到希克厲夫人是習慣於被人照護和侍候的,她是像個獨生女一樣地給帶大的,人人都隨時要服侍她。你一定得讓她有個女仆給她收拾東西,而且你一定得好好對待她。不論你對埃德加先生的看法如何,你不能懷疑她有強烈的迷戀之情,不然她不會放棄她以前家裏的優雅舒適的生活和朋友們,而安心和你住在這麼一個荒涼的地方。”
“她是在一種錯覺下放棄那些的,”他回答,“把我想象成一個傳奇式的英雄,希望從我的豪俠氣概的傾心中得到無盡的嬌寵。我簡直不能把她當做是一個有理性的人,她對於我的性格是如此執拗地堅持著一種荒謬的看法,而且憑她所孕育的錯誤印象來行動。”
“但是,到底,我想她開始了解我了:起初我還沒理會那使我生氣的癡笑和怪相,也沒理會那種糊塗的無能,當我告訴她我對她的迷戀和對她本身的看法時,她竟不能識別我是誠懇的。真是費了不少的勁才發現我本來就不愛她。”
“我相信,曾經有一個時候,是沒法教訓她明白那點的!可是現在居然勉強地懂得了,因為今天早上,作為一件驚人消息,她宣布,說我實在已經使得她恨我了!我向你保證,這可是真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哩!如果她真是想明白了,我有理由回敬感謝。”
“我能相信你的話嗎,伊莎貝拉?你確實恨我嗎?如果我讓你自己一個人待半天,你會不會又歎著氣走過來,又跟我甜言蜜語呢?我敢說她寧可我當著你的麵顯出溫柔萬分的樣子:暴露真相是傷她的虛榮心的。可是我才不在乎有人知道這份熱情完全是片麵的,我也從來沒在這事上對她講過一句謊話。她不能控訴我說我表示過一點虛偽的溫柔。”
“從田莊出來時,她看見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的小狗吊起來,當她求我放它時,我開頭的幾句話就是我願把屬於她家的個個都吊死,除了一個,可能她把那個例外當做她自己了。”
“但是任何殘忍都引不起她厭惡,我猜想隻要她這寶貝的本人的安全不受損害,她對於那種殘忍還有一種內心的讚賞哩!是啊,那種可憐的,奴性的,下流的母狗——純粹的白癡——竟還夢想我能愛她豈不是荒謬透頂!告訴你的主人,內莉,說我一輩子也沒遇見過像她這樣的一個下賤東西。”
“她甚至都玷辱了林頓的名聲,我試驗她能忍受的能力,而她總還是含羞地諂媚地爬回來,由於實在想不出新的辦法,我有時候都動了慈悲心腸哩!但是,也告訴他,請他放寬他那一副傲然的手足之情的心腸吧!我是嚴格遵守法律限製的。”
“直至眼前這段時期,我一直避免給她最輕微的借口要求離開,不僅如此,誰要是分開我們,她也不會感謝的。如果她願走,她可以走,她在我跟前所引起的我的厭惡已經超過我折磨她時所得到的滿足了。”
“希克厲先生,”我說,“這是一個瘋子說的話,你的妻子很可能是以為你瘋了,為了這個緣故,她才跟你待到如今,可現在你說她可以走,她一定會利用你這個允許的。太太,你總不至於這麼給迷住了,還自願跟他住下去吧?”
“小心,埃倫!”伊莎貝拉回答,她的眼睛閃著怒火,從這對眼睛的表情看來,無疑的,她的配偶企圖使她恨他,已經完全成功了。“他所說的話,你一個字也不要信。他是一個撒謊的惡魔!一個怪物,不是人!以前他也跟我說過我可以離開,我也試過,我可不敢試了!可就是,埃倫,答應我不要把他那無恥的話向我哥哥或凱瑟琳吐露一個字。”
“不論他怎麼裝假,他隻是希望把埃德加惹得拚命:他說他娶我是有意地跟他奪權,他得不到——我會先死的!我隻希望,我祈求,他會忘記他那猙獰的謹慎,而把我殺掉!我所能想象到的唯一歡樂就是死去,要不就看他死!”
“好啦——現在夠了!”希克厲說,“內莉,你要是被傳上法庭,可要記住她的話!好好瞧瞧那張臉吧:她已經快要達到配得上我的地步了。不,現在你是不合宜做你自己的保護人了,伊莎貝拉,我,既是你的合法保護人,一定要把你放在我的監護下,不論這義務是怎樣的倒胃口。上樓去,我有話要跟丁埃倫私下說。不是這條路:我對你說上樓!對啦,這才是上樓的路啦,孩子!”
他抓住她,把她推到屋外,邊走回頭邊咕嚕著:“我沒有憐憫!我沒有憐憫!蟲子越扭動,我越想擠出它們的內髒!這是一種精神上的出牙,它越是痛,我就越要使勁磨。”
“你懂得憐憫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嗎?”我說,趕快戴上帽子。“你生平就沒有感到過一絲憐憫嗎?”
“放下帽子!”他插嘴,看出來我要走開。“你還不能走。現在走過來,內莉,我一定要說服你或者強迫你幫我實現我這要見凱瑟琳的決心,而且不要耽擱了。我發誓我不想害人,我並不想引起任何亂子,也不想激怒或侮辱林頓先生,我隻想聽聽她親自告訴我她怎麼樣,她為什麼生病,問問她我能做些什麼對她有用的事。”
“昨天夜裏我在田莊花園裏待了6個小時,今夜我還要去,每天每夜我都要到那兒去,直至我能找到機會進去。如果埃德加?林頓遇見我,我將毫不猶豫地一拳打倒他,在我待在那兒的時候保證給他足夠的時間休息。如果他的仆人們頑抗,我就要用這些手槍把他們嚇走。”
“可是,如果可以不必碰到他們或他們的主人,不是更好些嗎?而你可以很容易地做到的。我到時,先讓你知道,然後等她一個人的時候,你就可以讓我進去不被人看見,而且守著,一直等我離開,你的良心也會十分平靜:你可以防止闖出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