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拉嫁給希克厲3(1 / 3)

伊莎貝拉嫁給希克厲3

我來不及阻止她,她已經從床上溜下來了,她從房間這邊走到那邊,腳步極不穩,把窗推開就探身出去,也不在乎那冷風像鋒利的小刀在割她的肩膀。

我懇求著,最後打算硬拉她縮回來。可是我立刻發覺她在精神錯亂時的體力大大超過我的體力。沒有月亮,下麵的一切都藏在朦朧的黑暗中:不論遠近,沒有一線光亮從任何房子裏射出來——所有的亮光都早就熄滅了。呼嘯山莊的燭光,這兒是從來也瞧不見的——她可還是硬說瞅見它們亮著。

“瞧!”她熱烈地喊著,“那就是我的屋子,裏麵點著蠟燭,樹在屋前搖擺,還有一支蠟燭是在約瑟夫的閣樓裏……約瑟夫睡得遲,不是嗎?他在等我回家,他好鎖大門。好吧,他還要等一會呢!那段路不好走,需要勇氣。”

“而且我們走那段路一定要經過吉默吞教堂!我們曾經常常在一起走,不怕那兒的鬼,互相比膽量,站在那些墳墓中間請鬼來。可是,希克厲,如果我現在跟你比膽量,你敢嗎?要是你敢,我就陪你。我不要一個人躺在那兒:他們也不許要把我埋到一丈多深的地裏,把教堂壓在我身上,可是我不會安息,除非你跟我在一起。我絕不會!”

她停住了,接著又帶著一種古怪的微笑開始說:“他在考慮——他要我去找他!那麼,找條路呀!不穿過那教堂院子。

你太慢了!該滿意了吧,你總是跟著我的!”

看來跟她的瘋狂爭執不休是白費精力,我就盤算著怎麼能既不鬆開手,又能找些衣服給她披上。因為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在敞開的窗子前。這時,使我大為驚訝的是聽見門柄呀的一聲,林頓先生進來了。他剛從書房出來,正經過走廊,聽到我們說話,被好奇心或是恐懼所驅使,想看看我們深更半夜還在說什麼。

“哦,先生!”我發現他看到眼前的情景後就要張嘴驚呼,便急忙喊道,並打手勢製止了他,“真不幸,太太病了,我對她無能為力。請你過來,勸她上床休息吧!”

“凱瑟琳病倒啦!”他說著,疾步走進來,“關上窗戶,埃倫!”

他再不做聲,夫人臉色的變化使他頗為愕然。我嘟囔說原來並不知道她竟病到這種程度,但我覺得並沒講清楚。主人麵露慍色,卻伸手抱起了妻子。起初她沒有認出他,但逐漸地她怔怔地盯住了他。

“啊,你來了,是吧?埃德加,”她氣呼呼地說,“你這人總是這樣:人家需要你的時候,你卻偏偏不露麵。當春天逝去之前,我躺進墳墓的時候,你就後悔莫及了!”

“凱瑟琳!我對你再也無足輕重了吧?你還愛著那個可惡的希克……”

“你要再提那個名字,我就馬上從窗口跳下去!啃你的書去吧!我不需要你了。”

“她神誌恍惚不清,先生,”我說,“整個晚上她都在瞎嘮叨。以後我們要小心,不要再惹她生氣。”

“我再不聽你的主意了,”林頓先生回答說,“你知道太太的脾氣,然而你還慫恿我跟她作對。你不要再說她這3天內如何如何!你這人沒有心肝!”

我開始為自己辯解,心想把別人的錯誤歸咎於我,太不公平了。爾後,我決定盡我的職責去找醫生,就離開了房間。

穿過花園時,我發現有一團白乎乎的東西待在花園牆的一個鉤子上。原來是伊莎貝拉小姐的小狗兒,用手帕捆在那裏,幾乎要斷氣了。我奔過去解小狗。這時,似乎聽見遠處有疾奔的馬蹄聲。我頭腦中亂糟糟的,對淩晨兩點出現的這種怪聲幾乎沒顧及一想。

肯尼思醫生粗獷豪放,相貌平平。湊巧他剛走出門準備去村裏瞧另一個病人,就立即隨我來了。

“內莉?迪安,”他對我說,“我不禁在想,這其中定然別有緣故。像凱瑟琳這樣健壯的姑娘是不會平白無故就病倒的。到底是什麼原因?”

“我的主人會告訴你的,”我謹慎地回答,“不過你應該知道恩肖家都有暴烈乖戾的脾氣,而林頓夫人是最突出的。”

他看完病後,滿有希望地告訴林頓先生她會康複,但我們必須保證她的絕對安靜。他對我說,其危險倒不在於病,而在於她的大腦會受到永久的傷害。

那天夜裏我沒合過一下眼,林頓先生也是如此。的確,我們根本就沒上床,仆人們也早早就起來了。大家都忙碌著,可人們發覺,隻有伊莎貝拉小姐例外地還在蒙頭大睡呢!她哥哥也問過她起床沒有,似乎因為她對嫂子的冷漠頗感傷心。

突然,一個仆人,一個大大咧咧的姑娘,氣喘籲籲地跑上樓來,大聲嚷道:“哎呀!不得了呀!真是越來越糟糕了!老爺,老爺,小姐她……”

“小聲點兒!”我急忙截斷她的叫喊。

“慢點說,瑪麗。出了什麼事?”林頓先生問。

“她走啦!逃走啦!希克厲帶著她逃走啦!”姑娘急匆匆地說。

原來那姑娘到村裏去時,碰到了賣牛奶的孩子,說天亮不久,有位先生和一位女士曾在吉默頓村外兩英裏處停下來給馬釘掌。那男的無疑是希克厲,女的喝水時頭巾掉下來了,清清楚楚地露出小姐的臉。

“我們要不要把她追回來?”我問,“我們該怎麼辦呢?”

“她是自願走的,”主人回答說,“不要再拿她麻煩我了。我以後就當這個妹妹有名無實罷了。”

他再沒對我提起過她,隻是吩咐我打探到她的新家以後,把她房中的財產都送過去。

兩個月以來逃亡的人不見蹤影。在這兩個月裏,林頓夫人受到了而且也克服了所謂腦膜炎的最厲害的衝擊。任何一個母親看護自己的獨生子也不能比埃德加照料她更為盡心。

日日夜夜,他守著,耐心地忍受著精神錯亂與喪失理性的人所能給予的一切麻煩。當凱瑟琳被宣告脫離生命危險時,他的感激和歡樂是無限的,他一小時一小時地坐在她旁邊,看著她的健康漸漸恢複,而且幻想她的心理也會恢複平衡,不久就會完全和她以前本人一樣。他就靠這個幻想使他那過於樂觀的希望得到安慰。

她第一次離開臥房是在那年3月初。早上,林頓先生在她枕上放一束金色的藏紅花。她已經有好久不習慣一點歡樂的光輝,當她醒來一看見這些花,就興高采烈地把它們攏在一起,眼睛放出愉快的光彩。

“這些是山莊上開得最早的花,”她叫。“它們使我想起輕柔的暖風,和煦的陽光,還有快融化的雪。埃德加,外麵有南風沒有,雪是不是快化完啦?”

“這兒的雪差不多全化完了,親愛的,”她的丈夫回答。

“在整個曠野上我隻能看見兩個白點:天是藍的,百靈在歌唱,小河小溪都漲滿了水。凱瑟琳,去年春天這時候,我正在渴望著你到這個房子裏來,現在,我卻希望你到一兩公裏路的那些山莊上去:風吹得這麼愜意,我覺得這可以醫好你的病。”

“我再去一次就不會回來了,”病人說,“然後你就要離開我,我就要永遠留在那兒。明年春天你又要渴望我到這個房子來,你就要回憶過去,而且想到今天你是快樂的。”

林頓在她身上不惜施以最溫柔的愛撫,而且用最親昵的話想使她高興。可是,她茫然地望著花,眼淚聚在睫毛上,順著她的雙頰直淌,她也未在意。

我們知道她是真的好些了,因此,確信她是由於長期關閉在一個地方才產生出這種沮喪的情緒,要是換一個地方,也許會消除一些的。主人叫我在那好幾個星期沒人進出的客廳裏燃起爐火來,搬一把舒服的椅子放在窗口陽光下,然後把她抱下樓來。她坐了很久,享受著舒適的溫暖。

如我們所料,她四周的一切使她活潑起來了:這些東西雖然是熟悉的,卻擺脫了籠罩著她那可厭的病床的那些淒涼的聯想。晚上,看來她筋疲力盡,但是沒法勸她回臥房去,我隻得在還沒有布置好另一間屋子的時候,先把客廳沙發鋪好作為她的床。

為了不必上下樓太累,我們收拾了這間,就是你現在躺著的這間——跟客廳在同一層。不久她又好一點,可以靠在埃德加臂上從這間走到那間了。啊,我自己也想,她得到這樣的服侍,是會複原的。而且有雙重的原因希望她複原,因為另一個生命也倚仗她的生存而生存,我們都暗暗地希望林頓先生的心不久就會快樂起來,而他的土地,由於繼承人的誕生,將不至於被一個陌生人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