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的少女(3 / 3)

旅途中,南丁格爾總是比芭茲起得早,睡得晚,也不怕日曬雨淋把皮膚變粗糙。而且每天晚上都堅持寫旅遊日記,將當天出發和抵達的時間、經過的路線、一天的見聞感受等記錄下來。她還不停地給關係親密的表姐西拉麗寫信,與她分享旅行的新奇與快樂。

12月中旬,全家來到法國南部的城市尼斯。

尼斯有英國人的住宅區,那兒經常舉行舞會和音樂會。此時,在南丁格爾的日記中已經看不見對月光和風景的描述,取而代之的是熱衷於跳舞的她。在給表姐西拉麗的信中,也頻頻出現各類的新名詞及不同於以往的語氣。

1838年1月,當他們要離開尼斯的時候,南丁格爾感到依依不舍,一路上再也無心欣賞海濱的美麗風光,隻是一個人默默地回憶著舞會歡快的時光。

5天後,他們到達了意大利的熱那亞。這個城市以它瑰麗的宮殿、歌劇院、華美的噴泉和雕像著稱,被譽為全歐洲“最壯麗的都市”。南丁格爾在日記中記述著,全世界的都市中,她最喜愛熱那亞,因為那裏好像是天方夜譚的夢幻城市。

南丁格爾一家,在舉行了一場告別晚宴後,離開了熱那亞,前往南丁格爾的出生地。這座文藝複興時期的名城,由於當時領主的自由主義政策,使之同時擁有上流的社交界和高水準的學術界。

南丁格爾一家人住進了一家大飯店。樊妮和威廉各有自己的社交宴會和學術聚會。南丁格爾和芭茲也由此也增長了見識。她們還參加過領主所邀請的舞宴,南丁格爾在舞宴上頗受矚目。

在那段時間,南丁格爾成了音樂迷。這裏擁有全歐洲最著名的歌劇院。南丁格爾將歌劇視為自己的生命並說服母親每周帶她去歌劇院3次,最後甚至央求每晚都要去。

除了陶醉於欣賞歌劇的喜悅中,南丁格爾還耐心地記下心得,列表比較歌劇中的歌詞和劇情。在她的內心,渴望抓住具體的感覺。她用這種客觀性的比較方法,將自己抽象的情感記錄下來。

南丁格爾在意大利,不僅享受到音樂的愉悅,還感受到了意大利渴望自由的熱情。當時的意大利是在維也納會議中被割讓給奧地利的,處於被奴役狀態。全國人民迫切渴望自由。對南丁格爾而言,“為意大利的自由而奮鬥”的口號,不僅是單純的政治意識,還是一種信仰,一股正義對抗黑暗的力量!

母親樊妮在小時候就認識威尼斯的名門,即亞連家族。其家族中的樊妮·亞連是女權運動的先驅者,她的妹夫是意大利曆史學者西斯門地。威廉借與亞連家的交往,和西斯門地成為要好的朋友。

1839年,南丁格爾一家人到日內瓦拜訪了逃亡至此的西斯門地。

由於當時的奧地利政府決意要根除意大利爭取祖國獨立的思想,意大利所有的知識分子都意識到自己身邊的危機,因此有許多作家、詩人、科學家、教育家、史學家,紛紛越過國境,不斷逃往瑞士。

當南丁格爾一家到達日內瓦後,他們所麵臨的是一個充滿處於貧困境地的逃亡知識分子的世界。日內瓦,有著與以往任何城市所不同的氣氛。

此時的南丁格爾心中的華麗舞會和宮廷美景都已消失。在日內瓦的所見所聞,使她的心靈受到震撼,進而成為西斯門地的信徒。

西斯門地的相貌雖然醜陋,但卻有著超凡的性格和脫俗的談吐。對於任何有生命的人或物,都懷有一份愛心和慈悲。這使得素來喜愛幫助弱小生物的南丁格爾很受感染。

以前,南丁格爾常隨母親到農村布施窮人。她在日記中寫道:“那些辛苦勞作和站在道路旁的窮苦孩子們,他們究竟有沒有到學校去上學呢?而那種在恩普利時,我母親所做的照顧工作,在這個城市裏是誰在做呢?”

南丁格爾經由西斯門地的引介,結識了不少意大利解放運動的名人。

威廉很希望能夠長久地留在日內瓦,因為這裏的教授學人集會是他最樂意參加的事。可是,恰在這時,日內瓦彌漫起不斷高漲的緊張氣氛。那時因為法國政府要求瑞士政府將前往探視母親的路易·拿破侖引渡回國,遭到了瑞士政府的拒絕,法國決定向日內瓦進軍,戰爭一觸即發。

南丁格爾一家就在這種緊張的氛圍中匆匆離開日內瓦,前往巴黎。

戰爭的危機在幾天後就解除了,原因是英國出麵調停。後來,路易·拿破侖離開瑞士,前往英國居住,而法國也首肯了這項協議。

日內瓦的市民在知道這個消息後,高興地跑到街上唱歌跳舞,互相擁抱。這一消息,使得在旅途中的南丁格爾深受感動。

在給表姐西拉麗的信中,她寫道:

如果一直躲在與歐洲大陸相隔一道海峽的英國內地,那麼世界上的任何改革和變化,對我而言,就隻像遠方結束的暴風雨聲。

第二年秋,南丁格爾一家到達法國。

由於威廉提議在巴黎停留4個月,一家人就在萬冬廣場包租了一套豪華房間。餐廳裏有裝著鍍金邊框的大鏡子,有絲絨帷幔;客廳裏全是華麗的錦緞和用烏檀木製做的珍品櫥。

樊妮很想參加巴黎知識名流的社交界,她從妹妹那兒得到一封介紹信,是給巴黎社交界的名人瑪麗·克拉克小姐的。樊妮對這封信抱著很大希望。

克拉克小姐,是巴黎上流社交圈中一位傳奇性的女性。她既不以財富權力出名,也不靠美貌出眾,卻在巴黎的政界文壇頗有人緣,每周五晚上,各界名流都會聚在她的公寓裏。

克拉克小姐身材非常嬌小,有著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她生自名門,喜歡與上流社會人士交往,特別是男性,因為她不喜歡女性的忸怩作態和喋喋不休。在她身上看不到流行的裝扮,也找不到所謂的女人味。

那時的婦女都把頭發平散在腦後,克拉克小姐卻別出心裁,在額頭蓬起了團團的卷發。她的一位好朋友曾開玩笑地說,克拉克小姐和他的約克州純種卷毛獵犬都光顧同一位理發師。盡管這位小姐沒有素有的女性魅力,但很多男子仍對她大獻殷勤,更有許多人想要娶她。

大名鼎鼎的作家夏多布裏昂說:“哪裏有克拉克小姐,哪裏就不會寂寞無聊。”

克拉克小姐之所以能進入名流社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於她同克洛德·福裏爾先生的友誼關係。這位福裏爾先生是巴黎的一位著名中古學者。

到1839年,瑪麗·克拉克同福裏爾先生已有17年的友誼,他每天晚上都同她共進晚餐,而瑪麗·克拉克的聲譽仍純潔如故,無可指責。他們是摯友,而不是愛侶。瑪麗·克拉克很愛福裏爾,福裏爾卻未曾向她求婚,而隻是奉獻忠誠的友情。

南丁格爾一家,並非是令克拉克小姐感興趣的家庭,然而因為她特別喜愛小孩子,所以就邀請他們參加定期為兒童舉辦的宴會。

在接近聖誕節的一個下午,南丁格爾一家人到達克拉克小姐的寓所。房子裏傳來快樂的歌聲,許多兒童歡樂地歌舞著。南丁格爾馬上拉著裙角,愉快地加入進去,不再感到羞怯。

在克拉克小姐的宴會上,他們玩得十分盡興。她們不但和克拉克小姐成為好友,還因此結識了曆史學者科勞多·福尼爾和朱利亞士·摩爾。

瑪麗·克拉克喜歡威廉的優雅矜持、樊妮的美麗善良和芭茲的端莊文雅,尤其喜歡南丁格爾。南丁格爾一家親昵地稱克拉克小姐為“克拉琪”。同這位克拉琪小姐的相識,使他們一家在巴黎的旅居生活簡直成了狂歡節。

從此,樊妮便帶著芭茲和南丁格爾兩姐妹出入巴黎社交界的晚宴、舞會、劇場、音樂會,及著名的雷卡米埃夫人的文藝沙龍等,不一而足。而且她倆還見到了夏多布裏昂,並有幸聆聽了這位作家朗誦自己的回憶錄。

南丁格爾簡直是欣喜若狂。她迷上了這位克拉琪小姐。當時,正有一位東方文學家朱利葉斯·莫爾癡情地單戀著瑪麗·克拉克。南丁格爾平生第一次觀察到了戀愛的奧妙。

這其間,南丁格爾獲得的極深刻的印象之一,就是克拉琪同福裏爾之間的親密友誼。她注意到,克拉琪和福裏爾是每天會麵的。福裏爾十分敬重克拉琪超凡的智力,他們彼此平等相待。尤為突出的,是這種親密無間的友誼能為公眾稱道而毫無非議。

從這裏,南丁格爾開始獲得一種信念,她開始相信,男女之間不摻邪念、不引起非議的純真友情是可能的。這種信念後來就成為指導她畢生生活的準則。

1839年4月,南丁格爾全家離開巴黎,向倫敦出發。

樊妮非常滿意此次歐洲之旅。她認為南丁格爾的表現,在日後必定大有可為,因此她對南丁格爾更加關心,並以她為自己的驕傲,對她寄予厚望。

的確,當時的著名小說家嘉絲克夫人曾這樣描繪南丁格爾:

高挑的個子,非常苗條;柳腰細眉,濃密的深褐色頭發映著雪白柔嫩的皮膚,顯得格外標致。

還有一雙灰色的眼睛,平常總是帶點兒憂愁似的低垂著,但當她睜大時,卻又炯炯有神,充滿著朝氣。一口潔白如貝殼的牙齒,常在微笑時輕輕開啟,蛋形的臉非常美麗動人。

黑色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顯得格外高雅,氣度非凡,就像是聖女般神聖不可侵犯。

是的,在眾多的舞宴上,南丁格爾清新淡雅的形象、不同凡響的談吐、出色嫻熟的舞技,使她成為頗受關注的角色,那個當年多愁善感、聰明伶俐的小南丁格爾已經成長為楚楚動人的南丁格爾小姐了。

這次在歐洲大陸的旅行持續了一年半以上,到旅程結束時,南丁格爾也將滿19歲了,已出落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家閨秀。

這次旅行對南丁格爾的成長非常重要。一路上,她被法國、意大利那些凝固的曆史所感動,對於自己沉迷於一種輕鬆、浮華的生活方式而後悔自責,總覺得自己應該做一點實事。

回國後,雖然南丁格爾仍置身於鮮花、香檳酒、舞樂和誌趣高雅、風度翩翩的紳士淑女之中,沉浸在華美的名城與大自然的美景裏,但她的心靈深處卻似乎總有一個角落,警惕地對這一切保持著距離。

雖然人前她總是保持著矜持的優雅、迷人的笑容,如魚得水般的瀟灑自如,好像非常投入這種上流社會的生活,但是背著人卻是愁眉緊鎖,朱唇緊閉,深深地陷入一種憂鬱和沉思中。

南丁格爾發現自己越來越不喜歡這種氣氛了,對於裝出與這種環境相適應的輕鬆愉快真的很累。她經常在刹那間就陷入迷茫,仿佛靈魂已飛離她的身體,飄向未知的遠方。

特別是自從參加女王維多利亞19歲生日舞會後,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這使她的心裏更加迷惘不安。自從上帝在她17歲時第一次向他發出召喚以來,已經兩年多了,她始終不曾忘記那個神聖的時刻,並記得自己的心儀與神往,想想自己這兩年來的浮華生活,就像夢一樣,她在不停地自責中尋思著。之後,她在筆記中寫道,為了配得上做一個上帝的忠仆,首先要克服的誘惑便是“沉迷於社交界的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