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磨礪2(1 / 3)

有一次,他一再爭取,總算從母親手中借了一先令。星期天下午放學後,他去花市買了兩大束水仙花,分開紮成一些小束,然後到酒館去向一些太太小姐推銷:“買水仙花呀,太太!”“小姐,買一束花吧!”

她們看到這小孩臂戴黑紗,一臉哀愁,知道他是為父親戴孝,都爭著買,甚至有人還多給幾便士。靠著哀傷的標誌,在酒館附近,他一個下午就賣了5先令,以後幾天也如法炮製。

接下來有一天,卓別林在一個酒館賣完花,快步出門,竟一頭撞到母親的懷裏。

哈娜這個基督教徒,看到兒子在酒館裏賣花,堅決不許:“喝酒已經害死了你爸爸,在這種地方掙的錢隻會給我們帶來災難。從此再也不許你到街上賣花了!”

哈娜仍舊沒日沒夜地蹬縫紉機,那是他們母子生活的唯一來源。卓別林總擔心把母親累倒,於是說服母親,不念書了去找工作。哈娜隻好歎口氣隨他去了。

小小年紀的卓別林為了維持生計,學會了用瓶塞和鞋盒做成各種小玩具,用它們換錢補貼家用。從10歲至12歲半,小卓別林幹過許多行當:雜貨店跑腿的小夥計、私人診所的侍應生、有錢人家的小傭人、書報經售店的小報童、吹玻璃的小工友、製玩具的小販子、印刷所的小工人等臨時性的工作。

診所的候診病人很喜歡這個機靈的孩子,但擦洗3米高的窗戶卻是他力不從心的。有錢人家的仆人也都歡迎這個聰明的孩子,但他在地下室把一根鐵管子當作喇叭吹時,馬上就被主人辭退了。在玻璃廠吹玻璃,一天沒幹完就被熱氣熏昏。在印刷所碼紙,天沒亮就去上工,隻幹了3周就患了流行性感冒。哈娜不願讓兒子做這樣重體力勞動的童工,逼著他辭了這份工作重新上學。

在這以後的兩年中,卓別林一邊讀書,一邊在放學後設法找點事做。用他在童伶戲班學到的基本功,到別人家教小孩子舞蹈。十五六歲的雪尼每次出航前,也可預支到35先令交給母親。

即使生活困頓,哈娜也沒有放棄對小卓別林的培養。她有時聲情並茂地給他讀1小時的小說或戲劇,有時讓他在窗口觀察行人,從他們的表情、動作及衣著打扮,來分析其心理、性格或生活中的種種可能。

當有一個鄰居早上下樓時,哈娜就對卓別林說:“你瞧比爾·史密斯,他走起來好像腳步挺沉重。他的皮鞋沒有擦亮,臉上帶著怒氣。我敢打賭,他準是和老婆打了一架,咖啡也沒喝,麵包也沒吃,就出來了。”

她一言中的,小卓別林當天就聽說比爾·史密斯果然和老婆吵過一架。卓別林就在如此苦中作樂的形式中,吮吸進母親精心喂哺的藝術乳汁。母親這種快活的性格和表演上的天分,激起了卓別林對戲劇表演的濃厚興趣。

3個星期後,雪尼預支的錢都花光了,而要等雪尼回來,必須再過3個星期。生活又陷入了困境。

卓別林和媽媽商量,是不是把她的那些舊衣服賣了。哈娜有些為難,因為那些衣服已經破得實在不值什麼錢了。但是卓別林還是把它們包好,在一個星期六的早晨,拿到市場上去碰碰運氣。

卓別林站在人行道上,手裏拿著一些破舊的衣服,怯生生地喊著:“誰要襯衫!三便士……兩便士……一便士?”路人都用怪異的眼光看著他,然後笑笑,又搖搖頭走開了。

首飾店裏一個大胡子走出來,一臉奇怪的表情,問:“小家夥,幹這買賣多久了?”

“剛剛開始,先生。”

大胡子慢慢轉回頭,向首飾店那邊擠擠眼,首飾店的窗子裏,正有兩個夥計咧開嘴衝這邊笑著。卓別林覺出了這笑容裏的嘲弄意味,他難堪極了,隻得收拾好東西,轉身離開了那裏。

雪尼回不來,哈娜連房租都付不起了,每逢收租人來要錢,他們隻好躲出去暫時避一避。

哈娜這麼不顧身體地操勞,卓別林真擔心她哪一天會支撐不住了。他不敢想象,離開母親的日子會是怎樣?但是有一天,卓別林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那天中午,卓別林剛走到波納爾弄弄堂口,就有幾個小孩告訴他:“卓別林,快去看看吧,你媽瘋了!她挨家挨戶去敲鄰居的門。”

雖然母親上回有過一次精神失常,但卓別林仍不相信:“你別胡說。”

孩子們告訴他:“是真的,她剛才敲我們每家的門,發給我們一塊煤,說是給孩子們的生日禮物。”

卓別林不再往下聽,他飛快跑上自家頂樓。

頂樓的小房間悶得快讓人窒息了。卓別林站在門口,看見母親心事重重地坐在窗口。她慢慢地轉過頭來,蒼白的臉上枯黃憔悴,眼睛中流露出痛苦難熬的目光。

這時卓別林才想到:性格開朗的母親,這樣愁悶沉默、無精打采地坐在窗口已有一周多了。

他大叫一聲:“媽!”撲過去把臉貼在母親懷中哭了。

母親仍親切地撫摸著他的腦袋:“好啦,好啦,出了什麼事啦?”

卓別林嗚咽著:“媽媽,您到底怎麼了?您身體不好啦?”

哈娜嗓子沙啞著說:“我很好呢!”

“不對,他們說你到每一戶人家去敲門。”

母親有氣無力,痛苦地喃喃道:“雪尼不見了,我去找他呀,他們把他藏起來,不讓我見他。”

卓別林明白了事情的原因:雪尼第二次出海後,連續6周沒有消息,留下的35先令早已吃完用盡。服裝店開始挑剔哈娜的活,說她最近加工的衣服有許多不合格,於是哈娜租的縫紉機再次被搬走。而卓別林教舞蹈的微薄收入也沒有了。

哈娜的一個好朋友、曾是喜劇演員的麥卡西太太突然病故,這一切都使得哈娜感到痛苦絕望。她常常坐在空蕩蕩的屋裏,越來越無精打采,難得開口說話。

雪尼還沒歸來,她去信詢問輪船公司辦事處,那邊通知說雪尼患病在南非就醫,情況不明,這更使她由焦慮而變得有些恍惚,而長期缺少營養導致她健康惡化。盡管她和孩子們奮鬥了、掙紮了,貧窮仍如影隨形地跟著他們一步不離,苦難似乎永無盡頭。

這一係列事件造成了哈娜精神的再次崩潰。

上次母親精神失常時,卓別林還在孤兒學校,不曾看到。這會兒他心如刀絞,他跑下樓,房東太太告訴他,街坊們已經去請醫生了。

社區醫生很快就來了,初步檢查了一下,就寫了一張“精神失常,必須馬上送精神病院”的條子,並注明是營養不良症、餓壞了的緣故,導致如此。憑著這張條子,哈娜可以在公立的精神病院獲得免費治療。

卓別林沒錢叫車,他動手幫母親收拾衣服,給她穿好。哈娜十分虛弱,這時柔順得像個孩子。卓別林隻能扶著軟弱無力的母親下樓去。

那時是夏天的一個正午,太陽毒辣辣的,把這一大一小踉踉蹌蹌的身影投射在滾燙的地麵上。可憐的哈娜話也說不出,舉步維艱,東倒西歪的。卓別林滿頭大汗費力地扶著她,在街坊、孩子們同情的目光下慢慢向醫院走去。路上的行人仿佛都是夢中的陰影,怪異而無聲地與他們擦身而過。

卓別林照顧著母親,他的悲慘,他的孤苦無依,全被無情地暴露在赤熱的陽光下,成了那一刻大街上令人心碎的淒涼景象!

後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家裏的。當他踏進家門時,望了望貧寒、冷清的房間:四壁空空的家中什麼吃的都沒有,椅子上的洗衣盆裏放著洗了一半的衣服,壁爐上擱著一個扁扁的錢包,裝著幾張當票、一串鑰匙和3個半便士。

此外,桌子上還擺著幾顆糖果,這是母親舍不得吃留給他的。這是人世間最可貴最偉大的母愛啊!卓別林手捂糖果,不由得放聲大哭起來。這裏就剩自己一個人了,母親要待到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呢?

房東太太聞聲趕來,對卓別林說:“孩子,這兩間房子你盡管住著,在我沒有把它租出去之前,我不會趕你走的。”

卓別林控製住痛哭,禮貌地回答房東:“謝謝您。等我哥哥回來,我會把房租付清的。”

母親住院後,小卓別林浪跡街頭獨自謀生。他避開所有認識的人,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母親的事;也盡量避開房東太太,擔心她把這情況報告肯寧頓教區的負責人,他們會把自己送進孤兒學校去。

他在肯寧頓路後麵一條馬房巷裏,看到有幾個流浪漢模樣的人在那裏劈柴。他們不停地把一些一尺見方的木頭劈成一寸厚的木片,再把木片劈成細小的木棒,然後麻利地捆成一捆一捆的柴火。他們幹得那麼快,就像變戲法,卓別林看得簡直著了迷。

不久,卓別林就和他們混熟了,開始幫他們幹活。他們從拆房屋的商人那裏買來舊木頭,然後鋸、劈成柴火出賣。他們從清晨一直辛勤地幹到傍晚。這些和氣樸實的人喜歡上了他,給這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吃的,甚至還有少數的工錢。卓別林覺得同這些窮苦的工人在一起,真是很快樂的事。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暑假快結束的時候,一天夜裏,卓別林偷偷溜回家準備上樓睡覺,剛踏上樓梯,突然房東太太出來叫住他。

卓別林一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房東太太竟然滿臉笑容:“卓別林,是你的電報。”

卓別林接過電報,上麵寫著:“明日10時滑鐵盧車站盼接。雪尼!”

原來是雪尼的電報。他是因為在航行途中患了風濕症,留在南非港口城市開普敦的醫院裏治療。病愈後他在一群士兵中發起了一次抽彩會,結果贏了20英鎊,這對他們那個破船似的家庭來說,足夠維持半年的生活了。

卓別林大喜過望:“哥哥馬上就要回來了!”

第二天,他早早地趕到火車站去接雪尼。哥哥一見到卓別林,立刻大吃一驚:弟弟臉色枯黃,滿是汙垢,身體幹瘦,衣裳又髒又破,一雙鞋子張著大嘴。

雪尼馬上意識到家裏出大事了:“卓別林,怎麼搞成這副樣子?媽媽呢?快告訴我,家裏到底出什麼事了?”

卓別林隻叫了一聲“哥”,就泣不成聲了。

雪尼畢竟是哥哥,這幾年遠渡重洋,見過世麵,他鎮定地聽著卓別林斷斷續續地把情況哭訴之後,雖然吃驚不小,但還是鎮定地把弟弟攬到懷裏:“我可憐的弟弟,讓你受苦了!”

雪尼等卓別林哭過之後,問他:“那你現在住在哪兒?”

“還在原來的地方。”

雪尼立即叫了輛車,裝上行李,兄弟倆一起回到了那個空空的家。

第二天下午,雪尼帶著卓別林到街上買了好多東西,給弟弟買了一套新衣服。到了周末,兩個人穿得整整齊齊,來到醫院看望母親。

哈娜臉色蒼白,嘴唇發青,隻是靜靜地坐著。

雪尼給媽媽說了好多船上有趣的事,還說自己攢了好多錢,但哈娜卻好像一點也不感興趣,她隻是神情恍惚地說了一句:“你們那天下午隻要給我一點東西吃,我就不會那樣了。”

雪尼和卓別林聽了這話,一時麵對麵都愣住了,他們傷心極了,齊聲說:“媽媽,我們一定賺許多錢,再也不讓你受苦了!”

兄弟倆都當了演員

雪尼回家之後,卓別林的生活立刻得到了改善。他吃著飽飯,穿著新衣,房租也還清了。

接下來,小哥倆坐下來討論往後的生活。雪尼說不打算再當船員了,他沉思著說:“這兩年我攢了一些錢,夠咱們倆花20個星期的了。但是咱總不能坐吃山空,我必須找個工作。”

卓別林問:“哥,你想做什麼?”

雪尼說:“當然最好能當演員,我要演戲。”

就在為生活所迫漂洋過海時,雪尼也同樣沒放棄這種人生目標,想到戲院找工作當演員。雪尼從小受母親熏陶,也很有表演天賦。

父母遺傳給兄弟倆的基因,在他們分別是12歲和16歲時,再次顯示了它神秘的暗示力量。當然,更主要是,他們在自己短短的人生旅途中,已經有了那麼多豐富、痛苦的經曆。

卓別林興奮地叫起來:“那好極了,咱們都去演戲!”

雪尼笑著說:“不行的,你才隻有12歲。”

卓別林固執地說:“我才不信呢。倫敦那麼多劇院,有那麼多戲要排演,難道就沒有需要兒童演員的嗎?”

雪尼以大哥的口吻說:“弟弟呀,你以為當演員很容易嗎?倫敦的演員比角色還要多,演員常年沒事幹的有的是。聽我的,你還是回學校讀書去!”

無論人生之路多麼難行,卓別林始終沒放棄自己要當一個優秀演員的理想。他雖然很尊重哥哥,但自從母親病倒後,他就決心不再去讀書了,他決心瞞著哥哥,自己先去劇場闖一闖。

於是每逢休息日,他就換上一條硬的襯衣領,擦亮腳下的舊皮鞋,準時去倫敦河濱大街貝德福路的布萊克默演員介紹所,羞怯地卻是執著地等待機會,直到衣服和鞋子都破了為止。

雪尼說得不錯,倫敦的演員確實比角色還要多,演員介紹所裏擠滿了等待機會的男女演員。但是介紹所每天隻能提供有數的幾個角色,大多數演員都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有一次,演員介紹所的人都走光了,卓別林還留在那兒。一個職員準備關門了,看到他便停下來,隨口問了一句:“你這孩子來幹什麼?”

卓別林像乞求賜粥似的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句話:“你們需要扮演孩子的角色嗎?”

對方反問:“你登記了嗎?”卓別林搖搖頭,因為他才12歲多,從來沒人讓他登記過。於是這個職員讓他進到辦公室,進行了登記。

那位職員叮囑卓別林:“你先回去吧,如果有合適的角色,我們會通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