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縣令大人召見(二)(1 / 2)

樂文謙朝那畫作看去,是一副才子登科及第遊街圖,隻見兩側吏員相擁,行人簇擁,好不快意。微微探身,看向那畫作中的及第才子,那是一個十分年輕的公子哥,赫然和縣令大人有些相似,又向縣令大人看去,卻見縣令大人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悵惘,一股失落在眼角流淌。

那及第公子便是縣令大人年輕時候了!孟郊曾作詩雲: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登科及第,大喜之事,而縣令大人年少成名,更是快慰平生。聯係剛才縣令所說,自己十九歲明白的道理縣令大人四十九歲方才明白,哪裏還不明白,年少成名,不免心高氣傲,天下之大,卻舍我其誰?隻怕是得罪了朝廷權貴,亦或者自傲功勳,及至淪落至今。

雖是旁敲側擊,多半是樂文謙猜測,卻也感覺唏噓不已。

每一朝初立之時,君主賢明,有才之士才華得以施展,而每一朝後期,皇帝昏庸,奸臣霍亂朝綱,有誌之士雖有心振興國家,卻沒有上達聖聽之路徑,反因為一腔熱血遭受報複!生活在一個王朝後期的才學之士無疑是不幸的,這位劉宗銘劉大人當是壯誌難酬,既而放縱自流一類人。樂文謙不由想起魯迅先生曾做的一首詩:“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縣令大人雖然躲進了小樓,可惜卻出不得小樓,不能如魯迅先生一般自遣,魯迅先生寫此詩乃是自嘲,可憐縣令大人卻是以此為行事為避免打壓的準則了。

昔日蘇軾被貶黃州,書寫下“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這等豪邁詩篇,縱然官路,內心抱負不能得償,卻也安然自處:“竹杖芒鞋輕勝馬,一甩煙雨任平生!”

誰人一生一帆風順?若不能於落寞,傷寒中自遣,不經曆些風雨,豈能感悟到那光風霽月的灑脫,如何享受陽光衝破濃雲的喜悅歡騰?骨曰切,象曰磋,玉曰琢,石曰磨,切磋琢磨,乃成寶器,不遭受些打擊如何能夠成長?這等心境便是放在後世隻怕也難以成事?

“你是甲戌年的秀才?那時才十四歲。十四歲便中了秀才,果然聰慧,隨後五年時間臥病於床,果然才子多磨難,紅顏多薄命!”縣令劉宗銘忽的一歎。

樂文謙不知如何接話。附和此話?明顯不合樂文謙心中所想,身臨禍患,便怨天尤人?但說些其他言語,勸慰縣令大人,不免交淺言深!而且自己位卑,對方身為縣令,等級懸殊又豈能聽的進去?當真是進言亦憂,不進言亦憂!樂文謙有些無奈,自己謹小慎微,避免出差錯,反倒在夏寧傲人眼中顯得少年老成,勾起縣令大人過去傷感往事!真如蘇軾所言:“但願生兒駑且鈍,無災無病到公卿!”行事聰明未必好,索性不再接話,裝出幾分駑鈍模樣來。

劉宗銘本還欲一歎,自感樂文謙的處境和自己頗為相似,年少成名隨後遭遇厄運,命途多舛,同樣算是天涯淪落人,卻見樂文謙雙眸做出迷惑之色,似乎不解自己言語,微微一愣,難不成剛才自己所言這樂秀才並未明白?

但隨即想到尋回銀兩額聰慧手段,劉宗銘自問是做不到的。恍然明了過來,這樂秀才不是一般的聰慧。

自己正是因為樂秀才聰慧,對其有了幾分興趣,又擔心此人聰明自持最終落得與自己一個下場,這才召其過來,意圖提點提點。他日此子成才,自己也算他人生路上一啟蒙師者,縱然自己一生無所建樹,但是培育一芳華桃李,卻也自慰平生。不想著樂秀才竟聰慧至斯,懂得裝愚,自避災禍,何須自己教導?倒是自己小覷了樂秀才。

劉宗銘不由笑罵一句:“你這秀才倒也聰明,本想提點於你,不料……”

忽的劉宗銘一愣,難道便是因為自己不夠聰慧所以才遭遇這般苦楚嗎?忽然間往日那種種自認為的不公瞬間散去,自以為堅守的東西轟然崩潰,意興闌珊,傷感莫名,低聲喚了句:“忘名,送客。”便即坐在椅子上,閉上雙目不說話了。

樂文謙若是此時還不知縣令大人意思,那就太駑鈍了。想來縣令大人是聽聞自己的事情後起了愛才之心,所以傳召自己,提點自己,之前所言不過是試探自己,免得覆轍縣令大人舊日道路。

原本樂文謙對這縣令大人的評價並不高,放任縣丞,致使官府和潑皮勾結,但此時看來此人雖無心政事,但其內心本善不失,不過是聽聞自己的事情,便善意提點,想到這裏,樂文謙微微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