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們能夠做到讓你們的掩蔽天衣無縫嗎?我想,請你們認真地尋覓良心吧,你們,基督徒;還有你們,無神論者們,你們忘掉你們經綸滿腹的言談、你們的形而上學和你們剪得平整的心理學荒草吧,你們鏟一鏟土,返回自身,把詞語的原初目標、它嚴肅的和悲愴的運動暫時歸還給它,你們停停腳步,實話實說吧。請你們努力專注最平常的情景吧,這種情景在你們看來已經被哲學語言的哈哈鏡歪曲。這已經足夠。請你們看看我。你們看見我,也不用吃驚,你們會覺得你們是一直認識我的,盡管你們有種種理論學說,出現在你們麵前的依然是一張熟悉的臉、平常的臉、第一次真切看到的臉。有一股力量熟悉又寒冷,包圍了你們,這股力量你們不想記住,雖然在你們大腦的底層它被形而上學的黑話壓製下去,受到踐踏,但是關於它的不可消亡的知識依然發出亮光。
毀滅性的力量隻渴望毀滅,別無其他。所到之處,你們都可以遇到它,每日每時都可以體察到它的存在——在你們的失敗和錯誤之中,在殘酷的死亡之中,在沒有得以實現的渴望之中。你們每天直麵它,它最多出現的地方不是把理性的毀滅、殘酷和邪惡當作工具之處,而是這些因素本身就是目的的地方。
邪惡有其理由,它出自愛的欲望、恐懼、對財富的渴求,出自傲慢、空虛感,甚至複仇欲望,而我在其中的作用是不大的。邪惡是得到辯解的、理性的,隻想達到目的:如果說沒有它這目的也能達到,那麼,沒有它的這目的也早就達到。激情本身,欲望本身,或者恐懼,都不是來源於魔鬼,而為滿足這一切來服務的邪惡,隻不過是必不可少的工具。
在撒旦以全貌出現的地方,毀滅除了自身以外沒有其他目的。殘酷是為了殘酷而完成的,滿足是為了滿足而獲取,死亡是為了死亡,忍耐毫無目的一一或者,目的隻是再次增補的、為毀滅性的饑餓辯解的麵具而已。在那裏,雖然是在生活的不嚴重的失敗之中,在你們麵前依然出現了冰冷的強力,你們不能夠走向任何地方,無法解釋,無法論證。暴力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它存在,是因為它是作為物的物。這一點你們最難理解。凡是具有存在理由的惡,你們都能夠把理由歸還給它,你們可以按照另外的方式治理世界。但是自身對自身乃是理由的作為惡的惡——這樣的惡,你們是沒有辦法剝奪其活力的。把它歸屬於某種力量的表象是徒勞的,這種力量“本身”可能有害或者有益,可能向善,也可能是偶然的扭曲、偏離、錯亂、魔力——這是在不恰當環境中理性治理的無用表征。魔鬼是不接受改革的。魔鬼是無法解釋的,是和你們的存在同時出現的,是物,是它自身。很可能顯得奇異的是,在許多偶然事件的混合體之中,你們如果堅持不懈努力找出(我不說給予它)隱蔽的秩序,惡對於你們依然還顯得是某種事實或者例外——每種事實之中都一成不變地包含有例外——你們拒絕承認它的物質和必然特質,因此,你們不把它置入自己的塵世現實因素,而是以審美專家的具體性對待它。然而,這其實不足為奇,你們有理由使用這種假麵具,它能讓你們擺脫魔鬼,並且以此促使你們的實踐力量不受製約,而關於這一力量的實效某些基本界限的理念,必定是要對它加以製約的。就這樣,你們關於世界的知識和對於在修補世界中使用這一知識的希望,可能向前推進,以同等步伐、憑借一種頑固的幻想,這種幻想允許你們把惡視為本質上是被善治理的世界之內部的、現實的漸漸縮小的裂縫。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我決定避免陷入形而上學的領域,因為即使在這個地方,我也沒辦法用任何手段戰勝你們陰影般的偏見;而且,有些事還讓我給遺漏了,真不應該。
我先把話說到這兒,你們可以提問題,但是我還要強調,和公眾輿論相反,魔鬼是連任何程度的幽默感也沒有的:如果把智慧理解為從世界上合法捕獲、並且控製它的確有趣的品質之漸進的技巧的話,那麼,他是沒有智慧的。因此,顯而易見,我不需要控製什麼,也沒有什麼質地可以劃分等級,正如不能說“石頭不太是、或者更是石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