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形而上學家、格丹斯克市民亞當·叔本華的辯證法告誡(1)(2 / 3)

有時候,這種不相信的原因引發我的思考,是的,常常是,情況讓我的目光停留片刻,我常常觀察你們可悲的懷疑論,就像你們觀看鋪散在牆壁上的蜘蛛網一樣。我想到了你們是怎麼輕易地放棄了自己的信仰,還想到,在不信任態度向前推進的時候,我成了第一個犧牲品。“成了犧牲品”是句俗話,說得文縐縐的,其實呢,我的確不是犧牲品,成不了,當然,是成不了犧牲品的。但是,不信任態度是從我身上開始的。拋棄魔鬼是最容易不過了。接踵而來的是天使,然後有三位一體,然後是上帝。魔鬼似乎是你們想象力的最為敏感的部分,最為新鮮和最為持久的收獲,代表你們信仰的那個年輕的紡織姑娘,或者也許幹脆就是不情願地留駐記憶之中的遮羞布帶。可是我也看見,那些相信,那些狂熱地、熱情地、有時候又是瘋癡地相信的人,這些人在自己的信仰中甚至放過魔鬼,不談論他,而別人談論他的時候,在猶疑中把目光轉向別處;他們自己不知道他們是否已經把魔鬼完全拋開,還是他們靈魂某一角落裏還感受著它的在場:但是如果有這樣的感受,那也是越來越弱,那個角落在慢慢衰頹、滅亡、痙攣、僵冷,於是魔鬼落入失憶之中。既然是這樣,也好。

有時候我去教堂,聽布道,傾聽,沒有笑容,心平氣和。有一種情況很少見,而且越來越少,就是:神父,即使是鄉下的神父,在教壇上還記得我。在教壇下,在懺悔室,在任何其他地方,都不記得。那麼有什麼話可說?可恥啊,可恥得不尋常。他們說,無知,傻子,相信童話,不追隨時代精神,而教會說不會放過時代精神的。不能嗎?

神學家們說,當然,教會是追求時代精神的,有時候超前,勇敢地前進,不懼怕新鮮事物——但是,他們又補充說,隻是在形式上,在語言上,隻是在外表上,而不是在神秘的核心上,不是在信仰上,不是在對神的虔誠上。這是怎麼回事呢,神學家先生們?我該怎麼樣?不過是順便問問,因為,我已經說過,這事情本身和我是毫不相幹的。墮落天使的地方到底在哪裏呢?是不是我隻屬於語言,屬於並不重要的裝飾性圖案,從星期天到星期一可以更換,像領帶一樣?撒旦真的僅僅是一種比喻,一種言談方式嗎?是激發信徒們遲鈍想象力的方法,這方法又隨時可以取代?

或者他也是完備的現實,先生們,這一現實是不可反駁的,出現在認知傳統,出現在聖經之中,兩千年來被教會描述,可以觸及的、鮮明的、真實的?先生們,你們為什麼要回避我?你們害怕不信神的人嘲笑嗎?你們害怕有人在酒館裏嘲弄你們嗎,7從什麼時候起,信仰就懼怕異教人士的嘲笑呢?你們是上了哪一條路?如果由於害怕嘲笑,你們就要從信仰的基礎上退卻,那你們退到什麼地方為止呢?如果今天魔鬼成了你們驚恐的犧牲品,那明天就一定要輪到上帝了。先生們,你們受到了現代浪潮的裹挾,但是現代懼怕終極之事,在你們麵前遮蔽了這些事的作用。我說這話,不是為了我自己的利益——我算不了什麼——我是對你們、是為了你們說話的,是暫時忘掉了自己的使命,甚至自己散布錯誤的任務。而且,並不是隻有我才說這話。

在這裏,在別的地方,還能找到僧侶或者神父,他們在絕望中大聲提及魔鬼的法則,號召人返回信仰,責備教會的衰敗,提示最神聖的傳統。可是,又有誰聽他們的話?這樣的在荒野的呼喚,又有多少?全然失聰的教會,還要和飛跑的時代競爭,想要現代化,要進步,要衛生,要功能,要法理,要訓練有素,要活力,要動力化,要無線電化,要科學、純淨,要富有能量。如果我真的能夠身處你們的環境,先生們,我會向你們揭示你們的悲·慘狀況,你們值得爭取寬容,以求趕上時代,因為時代總是走在你們前麵一千裏遠。體育運動、電視、電影屏幕、銀行、媒體、選舉、城市化、工業——你們想控製這樣的一個世界嗎?我說“控製”,你們還想討它的喜歡嗎?在這個世界上,你們想要成為現代人,想要和“童話”決裂,想要走在人類前列——人類正在把原子塵埃吸進因為吸煙和汽車尾氣而變黑的肺部!為了在這個世界上獲得承認,你們還要放棄什麼?魔鬼嗎?幹脆就是魔鬼?你們覺得讓步就會以此告終嗎?先生們!你們已經不再懼怕缺乏信仰,你們已經不再懼怕異端,魔鬼不再會令你們驚慌,所以時代也不再令你們驚慌,你們隻懼怕一件事:怕有人說你們落伍,把你們當老古董,輕蔑嘲笑你們不夠現代化,證明你們不講衛生、不時髦、不講究運動、不講科學、不富有、不十分工業化。你們懼怕的就是這一件事,就這一件,為反抗正反麵的指責,你們狂熱地建造印刷廠、銀行、政黨、科布西埃式的教堂、抽象派藝術風格櫥窗。當然,我不會因為你們的敗落受到損失。我是說,你們衰敗吧,我不會和你們一起倒下,倒下的是你們。你們還可憐地希望著用花言巧語和奉承來引誘不信教的人,而你們自己卻已經接受了他們不信教的態度,反抗你們迄今據以為生的一切,還十分愚蠢地認為你們在內容上維護了不可改變的信仰,並且給予它全新的“形式”。而惡魔是第一個倒在祭壇上的,永遠是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