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名譽,讓人感覺又溫暖,又幹燥,可是名譽不存,在地下腐爛,這對我有什麼意思?不是嗎?要命的風濕病,每一根骨頭都開始發痛,全身沒有不痛的地方,連身上叫不上名字的地方都痛,我甚至還懷疑這些奇怪的部位是不是我的;開始沒注意到,到最後完全沒有人告訴我讓我留下,所以我幹嗎現在還費腦筋,想著什麼名譽和風濕病,你們覺得,這是明擺著的,開始,如果你們感受一下這風濕病,這寒冷,那麼,什麼名譽呀,早就從腦袋裏飛走了,像有窟窿的雞蛋裏的蛋黃一樣,可是我為什麼還握緊這個蛋不放?算了吧,我說,也就是說說而已。我辦到了,成功了,全贏了,想要的都有了,這琴,我這把琴幫了大忙。
什麼?我說過了,我彈琴彈得不好,也許就是不好,可是這沒什麼,那麼潮濕,那麼寒冷,彈得就算不錯了——一切都是相對的,女士們,先生們,都是相對的,應該考慮條件、環境,要看到整體背景,現在你們看見了,我還沒有完全糊塗,我懂各種學問,懂辯證法。現在我又想到了這把琴,我忽然回憶起來,它是不是因為潮濕而受損?因為你們知道這個道理,材料起初是泡濕的,後來晾幹,但是如果已經幹了,然後又弄濕了,就不好,隻有起初的水氣無害,這已經是技術,和其他事情一樣,人誕生在世上,以後死去,可是如果又第二次誕生,就已經不好,這是辯證法,對吧?我的情況就是這樣,就不必多說了。
琴受到了潮濕,是啊,我明白,因此聲音變得有點低而混,而我呢,因為這該死的潮濕變得有點迷迷糊糊的。
可是我贏了,贏了,我堅持不懈,結果如意,隻要人堅定不移,堅持下去,什麼事都能辦成,關鍵是要堅定,不退縮,以不變應萬變,不怕恐嚇,不受收買,是啊,我就這樣辦的,是名譽問題,不能當作兒戲。就這樣,成功了,正如我說的,我堅持住了。他們把妻子歸還給我了。
就是的。
歸還了,又沒有歸還。實際上我也沒有看見她。他們說:“轉過身去。”我就轉過身去。“別回頭。”我沒有回頭。他們又說:“她就在你身後,可是你不能看。”我沒有看。我隻是說:“歐律狄刻,是你嗎?”沒有回答,一片寂靜。在場的一個人說:“等你們走到上麵,她的聲音就恢複了。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現在人人都熟悉這個故事,可是有時候有人責備童話的這個情節,所以我隻提個醒。他們說:“你向前走,就像你來的時候那樣,不走到湖邊,你就不要回頭。如果回頭,一切就全都白費,她又重新回到我們這裏來。就這樣。再也不能說話。”我說,好吧,說好了。我們向前走,就是說,我向前走,後麵隻有沙沙的聲響。一直走,上帝保佑,不要回頭。蛇、火、刀劍、爛泥地、蛇的嘶嘶聲、刀劍霍霍聲、螢火蟲、蝙蝠——耳熟能詳的情景,但是先不說這些了。我們離湖邊不遠了,就是說,我。我必須穿過一座人行橋,很狹窄的,在一道深溝上麵,那是無底的深淵。我極為小心地走上橋麵,可是害怕得渾身哆嗉,邁出了一小步,兩步,可是因為正在下雨,橋上滑得很,我給滑了一下,全身搖晃了一下,幾乎跌倒,真糟糕,我呼喊了一聲:“歐律狄刻!,‘因為我擔心她摔倒,所以叫了一聲,還回過頭去。完了。
後麵空空如也。
是的,空空如也。什麼也沒看見。隻有一個人飛跑過來,說:“全是你自己的錯誤。她是一直跟著你的。你回頭了,她跌倒了,掉進萬丈深淵。全完了。”這類的話。說完了,就沒影兒了。現在是一片空曠。
就這樣。我站在那兒,心裏想:我有什麼證據證明她就站在那兒?我要證據沒有。有誰看見了?他們說這話,可是我該從哪兒知道?我沒看見,沒聽見。也許他們就把我變成了大傻子?但是證明呢?就是說,把我當成了傻瓜,那就說實話,我當了一次傻瓜了。
好吧,我心裏想,就這樣,讓他們白折騰我一番,那裏一無所有,你們明白了嗎?一無所有,就算這樣吧。可是他們這些臭氣衝天的魔鬼從那裏知道的,我要回頭?我如果沒有回,又怎麼樣?他們必須想出點子來,讓我不得不回頭,不然一切就都露出破綻,全部的騙局,這對他們可不好,因為他們冒充眾神。不過,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幹呢?行人橋是挺滑,在上麵走是件危險的事,可是如果我更小心一點,也不至於差點滑倒,那會怎麼樣?馬上就要過去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