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軍,你不要再說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我也不再說什麼了。不管怎麼說,這些年都過來了,其光也大了,還讀了博士,我們應該高興啊。其光,聽劍雨叔叔講了你與紫筠之間的戀情,這是天作之合啊。我聽了一宿都沒合眼,還特意去了雲南把你父親找來。如果不是紫筠母親剛過世,真想把你們的婚事給辦了。”
“其光,最近發生了許多事情,你內心肯定會有不少想法,但是不管事情有多大的變故,曆史的舊賬就算在我們這些老頭子老婆子身上吧,你們年輕人應該真誠相愛,我不想因為我的原因影響了你們之間感情。做父母的最大的心願就是看到自己孩子的幸福,我希望你能從仇恨的死結裏走出來,真誠坦蕩地去麵對愛情。”紫劍雨說完,溫和地看著賈其光。 賈其光沉默無言,他心裏在用紫劍雨的話來說服自己,可是這些話很難讓自己心悅誠服。
“其光,我作為父親是不稱職的。當年把你交給賈卉可能是我的一個失誤。你姑姑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心胸太狹窄,做事死鑽牛角尖,她向劍雨開槍的事你劍雨叔已對我講了。她把賈家的家仇歸罪於劍雨是不公允的,要說罪過,我可能是賈家最大的罪人。當年我與家庭決裂, 抄家是我帶人來的,批鬥你爺爺你太奶的紙帽子是我糊的,挖掘珠寶的線索是我提供的。太奶奶的死,你爺爺的死,要說責任,我應該承擔最大的責任。要說罪人,我是最大的罪人。 ”
“其光,媽媽也是一樣的,賈家的那些珠寶至今還在我手上放著呢。我也是查抄賈家的成員之一。要說罪過,我有著與你劍雨叔同樣的罪過。賈卉把所有的仇恨歸在劍雨一人身上,是有點偏狹了。再說,你沒有經曆我們那個時代,你無法體會那個年代賦予我們的情感和作為,我們被激情燃燒,其實內心很純真,既真誠又盲從,我們所做的一切絕沒有附帶著個人的恩恩怨怨,而是懷著對一個時代使命的遵從。”
“可是,因這種真誠和盲從卻傷害了許多人,作為個人我們不能推卸責任,即使我們想忘卻,有人還會記得。事情過去已經四十年了,沉紅如夢。賈卉還記得,其光也沒有忘記。所以我在想啊,人的一生千萬不要做傷害別人的事情,雖然那時我們年輕,可以以此為自己開脫,可是我們所犯的錯誤是不可饒恕的。其光,我是過來人,這些年我一直在反省,在檢討,我真的不願意同樣的錯誤再犯在你們年輕人身上。”
“伯父,還有你們二位長輩,你們的話我能理解,我覺得你們所講的也是真誠的。姑姑這些年對我的教育,雖然在內心裏讓我增長了仇恨的因子,但對這種仇恨也是很模糊的。我之所以要遠涉重洋尋找仇家,很大因素是處於一個男孩子的冒險的情結,其實,我又在重蹈覆轍地犯同樣一個錯誤,我也在傷害或者準備傷害別人。姑姑本身就已經犯了錯誤,我不能再這樣去做 。這些天我躲在醫院裏,我在反思。我不知道怎樣去麵對紫筠,我是為仇恨接近她,建立在這個基礎上的愛情是不是能成為愛情。當她知道真相後,是不是還能接受這份感情?我無法麵對她,也無法向她解釋。”
“其光,媽知道你的事情後,心裏也很著急。紫筠這孩子我也見過了,是個好孩子。我們很想成全你們。今天我們來,一方麵來看看賈卉,另一方麵也是想跟你談談你與紫筠的事,不想讓這些陳舊的往事影響你在愛情上的抉擇。”
“紫筠對你一往情深,這些天她哭得像個淚人一樣。她從小就是個任性的孩子,她說,你真要仇恨她,你可以把她打死,但她是真誠對你的。”
“伯父,正因為這一點,我覺得我傷害了她。我不能原諒自己。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是不是真的相愛。”
“其實,愛情是不應該有任何前提的,是兩心相悅的事,這得叩問自己的內心。如果是真誠的,就不要有任何顧慮。你們如果能穿越仇恨去相愛,那你們的愛情應該是天下最美好的愛情。”
“是的,其光,你們之間沒有怨恨,不要因為上輩人的事影響你們。你劍雨叔叔對你很喜愛的,他並沒有責怪你。不論發生過什麼,都讓它過去吧。我希望你有份屬於自己的感情。”
“好吧,讓我好好想想你們今天的話,給我一些時間思考。伯父,請原諒我。”
他們正說著話,護士說賈卉醒了,他們回到病房,賈卉已穿著好要出去散步。他們陪著她到了花園。賈卉開始數磚地上的螞蟻。賈其光傷感地看著呆癡的姑姑,歎了一口氣。
“唉,姑姑的病看來就是這樣了,醫生說,她需要靜養。雖說醫院條件不錯,但照顧起來總是不方便。過幾天,病情再穩定一些,我就接她出院跟我住在一起。”
“其光,姑姑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過幾天我帶她回雲南,住在我的白鶴山莊。我那裏風景秀麗,氣候宜人,遠離喧囂,是個靜養的好去處,或許對她的病有好處的。再說,她是我的姐姐,我來照顧她,也是這些年我對她的歉疚的惟一回報,我心裏會好受點。”賈棲軍說道。
“還是我照顧吧,姑姑這些年為我操了不少心,應該我來照顧。”
“其光,爸爸這些年關照你很少,心裏很自責。你現在已長大成人,有你的事情要做。姑姑的事就讓爸爸來管吧,不要跟爸爸再爭了。”
“棲軍,自那年瀾滄江翻船後,我們也好多年沒見了,你就打算在那山莊裏呆一輩子?你與白苓也不能永遠這樣天各一方生活吧?”
“唉,劍雨啊,你們都是做大事的人,轟轟烈烈的,可我不一樣,我是胸無大誌的俗人。我自小家庭出身不好,受欺負,養成了自閉的性格,不願意跟人在一塊兒,不願意跟人打交道。在白鶴山莊我有一片果園,有幾畝薄田,自耕自足,有吃有喝,滿足了,也習慣了,讓我到城市來,反而是受罪。白苓,那年你離開我,我明白你不是被泥石流衝走的,我沒有怨你,你現在成了科學家,我真為你高興。”
“棲軍,不論怎麼說,我們也曾是六年的夫妻,我對你還是有感情的,可是當時我無法說服你。你像落地生根一樣說什麼也不離開那裏,可我不想把自己一生埋沒在那深山溝裏,才出此下策,離開了你,去參加了高考。”
“白苓,過去了,就不要再解釋什麼,我們誰也沒有對也沒有錯,都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這就挺好。說來,都是快六十的人了,要改變自己也不容易了,我們還是都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好嘍,你說是吧?”
白苓點點頭,兩眼潮濕,看了看賈其光,淚水潸然而下。
賈其光無言以對地望著父母,他仍然覺得他們很陌生,就像自己在接待兩個初識的客戶,而且在這陌生中感到一種莫名的淒然。
賈其光在醫院裏又陪著賈卉姑姑度過了一個月。賈卉出院後,隨賈棲軍去了白鶴山莊。
白苓回到西部航天基地,很快投入了新項目的研究,她已經習慣了這種幾十年如一日的軍旅生活。
紫劍雨把曼穀的公司總部遷移到北京,在北京注冊了新的公司名稱:“華泰珠寶有限公司” 。
北京的秋天很快過去,紫筠參加拍攝的電視劇也封鏡了。離開熱熱鬧鬧的劇組,她呆在家裏很是寂寞。聖誕節北京下了雪,初如柳絮,漸似鵝毛,樓如玉蔟,樹似銀妝。紫筠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雪景,非常好奇,站在窗前望著被白雪覆蓋的城市,感到整個城市像個新娘子穿上了銀白的婚紗,透著清新的氣息,鬱悒的心情也一掃而光了。
晚上她和肖珈應邀來到“天堂鳥”酒吧。三裏屯酒吧街早已熱鬧起來,霓虹彩燈閃爍,樂隊歌手和鳴。每個酒吧門窗上都噴塗這聖誕彩圖,街上人流熙攘,使寒冷的冬夜洋溢著熱烈的氣氛。
夏萌萌、可晴、卓凡先於她們入座。林琳一襲黑色錦絨旗袍,緊裹在臂上的袖子長過肘,裾長到踝,襯出頎長窈窕的身材,迎候在門口。見到穿著一樣的紫筠、肖珈雙胞胎姊妹,臉上現出誇張的驚訝表情。
“吆,一對天仙美人,我可認不出你們誰是姐姐誰是妹妹哦!”說著把她們引到座位。
眾人目光一起注視著紫筠二人,她們的發式著裝一致,麵目長相一樣,實在讓人無法辨識。
可晴站起來,上下端詳著二人,“讓我來猜,她是紫筠,她是肖珈……不對不對,她們長得也太像了,真是真假難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