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研討作家
評論家閻綱先生,近日於《人民日報》發表《說“研討”》一文,批評了當前流行的所謂“研討會”的庸俗之風。他舉例說:“某領導(在某人作品研討會)講話以後,我在上海報紙的報道裏看到,他授予被研討者‘偉大作家’的光環,第二天查對北京發表的講話全文,這個光環不見了。”
說“偉大”,有這個事,但近乎玩笑,不然為什麼上海報了,北京又刪呢?誰都知道,“偉大”帽子,並不是輕如鴻毛的,但是如今你願意給誰戴就戴,沒有人考據你所稱頌之人,“偉大”在哪裏。
而我看到報刊上說的有些“研討會”,比“偉大”帽子漫天飛舞,更其滑稽有趣。
且看在某作家的所謂“創作研討會”上,品位頗高之人,如ABCD等人的發言,其趣究竟何在。
與會的A女士說:“我聽到一個說法,說他(指研討對象)沒有緋聞,我想做點糾正,這個恐怕是有心無膽。”因為有一次研討對象忽然問大家:“哎,你們說,劉曉慶和龔雪到底誰漂亮?”
B先生也說,“他(指研討對象)是文壇最沒有緋聞的一個名人”,原因是,他“已經把最優秀的女人,能夠涵蓋一切的女人都得到了”。而“如果沒有得到,或者被女人拒絕或拋棄,他當然就會到處找緋聞嘛”。找緋聞?有趣!大概是“既有心,又有膽”了吧?
A女士為什麼單挑出緋聞發言呢?她說她“想說一點有趣味的話,否則顯得我特別乏味”。B先生不但在男女關係上表揚了那作家,順便也誇了另外兩作家,並總結道:“我知道,中國文壇上,有三個名人沒有緋聞。”本人對這結論的疑問是:你怎麼知道?在研討會上披露這樣的“花絮”,除了誇獎那作家的品格高尚,同時給大家增添“趣味”,也不致使自己顯得“乏味”之外,還想說明什麼呢?僅舉三位“情之專者”,其他不論,是表明文壇也像娛樂圈一樣,緋聞多多吧?此三賢之外的諸公,包括與會者,還有或者沒有哪些“緋聞”和“爛聞”啊?
C女士的發言,是比較純情的。她說:“我覺得我要是對他的作品說三道四,有點對不起他的智力了。所以我就談談老師(指研討對象)的幾件小事吧。”什麼“小事”呢?即:他體恤女士,他任團長出國時,讓女團員換衣服,以便她們體麵地出席晚宴;當大官之後,仍然連續三年給“我”電話拜年,並來看望“我”這個“土著”,“令我誠惶誠恐,手忙腳亂”;後來,“我”就搶先給他打電話拜年,雲雲。
上述B先生又謙遜地說:“我是一個‘不學無術’的人,一碰到學術就有點怵頭。我這次來,我也知道談不出一些學術研討的成果。我真正是表示我一個衷心的欽佩和祝賀。”他的“欽佩和祝賀”方式是:漫話,大家圍坐沙發之上,品著咖啡,抽著香煙,你一句,我一句地擺龍門陣。他於是就“漫”開了:“我”怎樣在忙得不可開交之中坐小飛機曆經險境趕來開會,“哎呀,我心到了,我人不來”,不行,“我一定得去”——僅這個過程的描述,就占了雜誌一頁半版麵。這老兄如果是自費去給他所景仰之人祝賀,雖然說了一大堆廢話爛話,侵占了大家寶貴時間,也說明他頗重情誼,挺可愛的。但願他花的不是公款,千裏迢迢僅僅去表個態,盡個心,夠哥們兒。
自然他們說的另一些話,還是稍具“研討”味道的。比如B先生說,對那作家,“越研討越有深度,越研討越有意思”。可惜的是,讀者正洗耳恭聽這“深度”到底有多“深”,這“意思”是個啥“意思”之時,B先生故意賣個關子,打住,再沒二話。
這裏打不住的,仍然是熱烈的歌頌。A女士說,那作家“具有王者風範”——天哪,堪比秦始皇呀。B先生說,那作家“已經達到絕對自由狀態”了——成王不足,還要成仙。
而D先生一邊說自己是“平視”那作家的,一邊卻授予那作家“共和國文化的傑出代表”桂冠一頂,連“之一”都免了。
已故老作家孫犁1993年即說過:“當前‘研討’、‘慶祝’已流為形式……我極不願為,而恥為之。”可這類“研討”,如閻綱先生說,仍像甲型H1N1流感一樣,繼續大肆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