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校長,除了你們胡謅的,還有什麼證據?”任子雋輕蔑地冷笑著,說。
“閉嘴!到現在你們還敢嘴硬,死不承認!你們不知羞恥嗎?”陸校長怒氣十足地敲著桌子,憤憤地吼著。我看到他的手在桌上亂抓著什麼,終於沒抓到什麼,於是他惱怒地把手用力地甩在任子雋的後腦上。任子雋踉蹌了幾下,憤怒地沉默著,瞪著校長。
隔壁,教務主任和高老師趕了過來,說這件事暫時到此為止。然後,我和任子雋就這樣回來了。
教室裏,異樣的眼光,異樣的臉色,異樣的表情。我清晰地看到有幾張特別刺眼、特別難看的臉。我時不時聽到一陣陣的爆笑聲,刺耳極了。
任子雋正欲發作,高老師進來把他叫走了。於是,已被激起來的暴風雨暫時平息了下去。我就呆呆地坐在那裏,不理他們在說什麼,還是在笑什麼。我和陸小琴還是沒有說話,我感覺到她是心裏有話卻不肯言說。
任子雋去了很久,直到第四節課中途才回來,一臉的沉默。本以為今天的不幸應該是結束了。可是,又有一道霹靂在我的心頭狠狠地抽過。
那是放學時,我帶著一片憂傷走向校門。在校門衛處的公告欄裏高高地貼著一張黃紙,前邊有好些人在觀看,已經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大家都擠著看,每個人的口中都在議論著什麼,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我本無意於這些張貼著的東西,但這次不同,不知是什麼原因讓我停下腳步來張望。於是,這麼不起眼的一看就閃過了一陣霹靂般的疼痛。我簡直不敢相信,原來是一張處分公告,上邊竟赫然說我和任子雋敗壞學校潔淨校風,超越正常男女同學關係。耳邊的這些紛紛議論,使我就像被一根粗壯牢固的繩索捆綁住了手腳、被一團布塞住了嘴,我無法爭辯,隻有默默地忍受著大家的恥笑和唾沫。我真想衝過去把它撕個粉碎,但是我沒有這樣做,也許是我沒有膽量,也或許是我過於氣憤了!
天呐!我在心底大吼著奔出校門,穿在雨霧中,跑在車水馬龍裏。我憤怒著,整個世界都充滿著我悲憤的吼叫!雨,很肆虐,打在臉上,很疼,也很冷。
我一口氣奔到家裏,爸爸不在。我真想把自己藏起來。我蜷縮在那張沙發裏,身子埋在裏邊,兩根頭發滑落到手背上,又不知何時滑落到了地上。我的眼光無意識地望著窗子,任雨暗將我層層包裹。窗,開著,陣陣冷意直躥進來。我隻穿著沒幾件衣服,又被雨淋得濕透,這會兒已經不勝其寒。可是,我無意於移動,無意於換幹衣服,隻是懶懶地縮在沙發裏,像一隻疲倦、怕冷又受驚的小貓,恨不得連頭帶腦都深藏起來。我一動也不動,兩眼死死地盯著天花板,盯得眼裏全是蒙蒙的灰白。
為什麼?為什麼?我的腦子裏生出了一大片橫七豎八的問號。我意外地有些倦了,我把眼睛閉上了。時鍾“嘀嘀嗒嗒”快速地走著,仿佛它也在憤怒著,吼著。
外邊的雨又有些加大了,我傾聽著那火辣辣的雨聲,看著那雨珠快速又不斷地閃爍著落下。我又躺著瞪視著桌上的那部電話機,我開始緩緩地站起身來,沉吟了幾分鍾,拿起聽筒開始撥號。電話接通了,我努力地傾聽著,“嘟嘟……”,一響,兩響,三響,四響,五響……沒有人接電話。可是這不可能的,今天作協一定是上班的,而且他們下班是在傍晚六點。我固執地不肯掛斷,固執地聽著那雨聲中單調的呼叫聲。終於,我長歎一聲,廢然地把聽筒放回了原處。我就這樣瞪著那部電話機,怔怔地站著,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不知道要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能夠做什麼!
我完全沒有料到學校在沒有調查清楚的情況下胡亂編造,而且竟會采取如此傷人自尊的處分措施!我昏昏然地把身子摔到沙發上,再蜷躺著,如同一隻被遺棄的小動物,可憐的小東西。我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突然決定親自去找楊叔衡。我起來,還是沒有帶傘。
我衝在一片蒙蒙雨簾之中。幾輛車子從我身邊急急地駛過,濺起幾串泥漿,塗了滿身,我沒有在意,跑著,奔著,像被雷驚到的失魂馬匹般狂竄,也許這是我最瘋狂、最神經的一次。雨飄在我的頭發上、麵頰上和衣服上。車子在我的身旁穿梭,行人在我的肩邊掠過……我渾然不覺,踩過水潭,踩過一條條濕濕的街道,被雨淋得沒有表情。咬緊了牙關,我還是一個勁地向前跑著,跑著,仿佛要一直跑到世界的盡頭。一輛自行車在濕滑的路麵碾過,似乎更碾碎了我的心,我的思想,我的希望,我的澄明、遼遠和開闊。一陣心痛,一陣心酸,一陣雨冷,一陣秋涼,包圍著我,侵襲著我,折磨著我。我被包圍在一種極為痛苦又恐怖的氣氛之中。
雨霧朦朧了我的眼睛,我完全是在胡亂竄闖,連何時會撞上一輛凶猛的車子或者什麼障礙物也不清楚。我是疲憊的,哀傷的,渾身無力的。我究竟跑了多遠,現在是在什麼路上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自己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我不能再想下去。
我真正地跑累了,於是,停了下來。我這才朦朦朧朧地知道,我已經站在陸小琴的家門前了。但我選擇離開,沒有進去。我知道,裏麵有今天變了很多的陸小琴,還有那個可惡的校長!
雨勢有些小了。我開始緩緩地往回走。我不想以一身濕透的狼狽去麵對楊叔衡。我不經意地撫了撫頭發,哦,已經淋得像剛洗過一樣了。
“你是真正的好興致!”有人將一把雨傘擋在了我的頭頂,“雨中的城市的確是夠美麗的。不過要是淋得感冒了,那可就得不償失嘍!”語氣很幽默,也很熟悉。
我回過頭,發現是任子雋。我勉強地對他微微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你還是那麼樂觀!”
“為什麼不呢?”
我被問住了。是呀,為什麼要一直悲傷呢!也應該學著樂觀了。我看了看他,又仰頭看了看正在飄飛的細雨,我苦苦地笑了一聲。
“我們之間既然沒有什麼,那就不要懼怕學校的那些風言風語。你放心,我一定會讓學校向我們道歉的!”任子雋的眼睛在雨暗裏閃著光亮,這光亮裏充滿著堅定的信心,這光亮裏更有一種誓與滿嘴亂語的陸校長對抗到底的決心。
他光想著為我遮雨,他的鞋子和右肩的衣服已經被淋濕了,他的頭發上也沾滿了雨水,濕濕地貼在額頭的一邊,看上去有些狼狽。
“這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這樣吧,你上我家避一下雨,怎麼樣?”
我晃了晃頭,說:“不用了!我已經沒事了!”
“怎麼,你是在避嫌嗎?”任子雋問。
“我不知道……但我想我應該回家去,如果我爸回家沒看見我,會擔心的!”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說著就已經跑開了。
夜,正在不知不覺地將臂膀延伸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