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燈的光亮閃爍在雨夜之中,像片片桃花輕盈地落在流花溪裏。我緩緩地走在這樣的夢境之中,努力地調節著自己的情緒。
我在街頭公用電話亭裏給楊叔衡打電話,慶幸的是,這次他在家,沒響幾聲他就接了電話。我一聽到那邊話筒被提起的聲音,就搶先說了話:“叔衡?”
“雨謙……”他聽得出我的聲音,似乎也顯得有些激動,“晚上有空嗎?”
“想見你!”我沒有多想,內心裏有著想馬上見到他並訴說苦楚的渴望。
“哦!很好!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他說。雖然此時我沒能看到電話那邊他的表情,但我可以猜想,他那眼神裏的光亮肯定更加耀眼,帶著一點打算。
“去哪裏?”我有種本能的緊張,迫不及待地問他。
他神秘地說:“你先到我家來,我再帶你去,好嗎?要不你告訴我你現在在哪?我去接你。”
“不用,你告訴我你家的地址,我自己找來……隻是,楊總編在家嗎?”
“哈!我和我爸不住在一起。你現在就過來吧!我還要做些準備。”然後他就把地址告訴了我。
掛斷電話之後,我便出發了。雨已經停住了。
門沒關,我進去後,望見他正對著鏡子打領帶。他從鏡子裏望見了我,就馬上停止了動作,轉過身來望住我,走向我。
我有著如夢似幻的感覺,重新勾起了我的委屈。剛才一路上想著無數渴望傾訴的話,渴望得到他的懷抱和安慰。而此時卻隻字不能出聲,像是被巫師攫走了思想的靈魂,隻是一動不動地站著,怔怔地望著一步一步走近的他。
然而,我也看清了,他那看似明朗愉悅的笑容裏還摻著一點不為人知的糾纏。他遲疑了一會兒,略顯緊張地伸出了雙手,握住了我:“雨謙,我想……”
“我想你。”我輕聲而又清楚地說。我垂著頭,望著他那條襯著白襯衫的格紋領帶,一臉羞澀。
他聽得真切,身子顫動了幾下,卻慌張地退後了幾步。我吃驚於他這種突兀的反應,驚愕地抬頭望著他。他的喉結在緊張地上下聳動著,又黑又硬的胡子,像剛收過的莊稼地,眼裏的光亮瞬時黯淡下來,臉上的神情顯示了他那複雜的內心鬥爭。
他最終擠出了一個笑,上前抱住了我,然而並沒有將我摟緊,隻是不敢靠近似的將手搭在我的肩上和背上。我主動將他抱緊了,倚靠在這樣溫暖的懷抱裏。我又一次感受到了他那四射的男人氣息,略帶著煙草的氣味,我也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卻無法想象他的內心發生著怎樣的思想運動,他分明對我有種懼怕和不安。
“雨謙。”他艱澀地喊著我的名字,想說話卻又仿佛有著顧慮。
“你說嘛。”我等待著他的下文。
他困難地呼吸著,下巴在試探性地摩擦我的頭發:“如果,我傷害了你,你會不會恨我?”
這句“如果”,表麵上聽起來僅僅是一個假設,但實際上,他確實有了這種打算!我的呼吸急促起來,不自覺地鬆開了雙手,迅即回身,低著頭,背著臉,兩行淚水忍不住地流瀉而出,帶著滿腹的委屈。
“你別著急,我隻是胡言亂語,你別聽進去……”他對我這樣的反應也吃驚緊張了,從身後抱我,那雙紅潤的手握住了我的手,仿佛施了魔法,像四塊磁鐵般緊緊相貼。
“你別哄我,我明白了。”我的語氣裏有著對他無法理解的怨恨。
“雨謙,我知道你心裏的委屈!”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並不順利,仿佛喉嚨裏哽著一塊硬東西。
憑這句“我知道你心裏的委屈”,就讓我頓時覺得好受了許多。可是,破堤而出的淚水依然無法止住,毫無阻擋地流著。我轉過身張開雙臂又撲進了他的懷裏,哭著喊:“不,你怎能知道我的委屈,你不可能知道的。叔衡,你知道嗎,我被處分了,還被停學了一個星期。叔衡……”
“謙謙,我知道,我知道!”他低沉而清晰地說,“我在你們放學時去學校找過你,可你不在,我看到了布告,也碰到了陸小琴,她把真相告訴了我。”
“是嗎?”我抬起淚水模糊的眼睛,恍惚地說,“可是我給你打電話,你沒接!你怎麼能不在!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我都快瘋了,想死的心都有了……”我恨恨地敲打著他的肩,哭著喊著。
“對不起,是我不好!雨謙……”他自責地說道,聲音裏卻帶著另外一番苦楚和無奈。
“叔衡,你知道嗎?我想你,想你啊!在學校受了這等汙蔑和委屈之後,我首先想到的是你,我想讓你抱抱我,安慰我!”我哭得更加厲害了,淚水紛亂地跌落在他那剛換上的衣服上。
“謙謙,謙謙!”他深情地喊著我,“你知道嗎?我也是,我想第一時間見到你,我想告訴你我的為難處境,我也想傾訴我的矛盾!”
“你的為難?你的矛盾?”我停住了哭泣,醒悟似的重複著。
他逃避了我的注視和疑問,說:“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去見我的朋友。”
我驚訝了,說:“為什麼要帶我去見你的朋友?我和你的朋友根本沒有交集!”
“不,”他溫柔而又慌張地叫著,“有關係,因為你……我……她……”他突然感到無法說清楚,眼裏更充滿了深深的困擾。
我更加驚奇地張大了眼睛:“你說得我腦子裏很亂,很迷糊。”
“我……”他的眉毛糾結起來,“到了你就知道了。”
“但我想知道,現在!”我大聲而急切地輕喊著。
“不,到了再和你說,好嗎?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說!”他截斷了我的話,裝作異常平靜地望著我說。
我和他對視著,彼此研究和判斷著對方的心理。
“我知道,此時你有著許多疑惑,許多不解,可是我也有著許多煩惱,許多愁緒!我對自己很失望,甚至不值得你信任!”他揪著自己的頭發,表現出無限的痛苦。
我的身子微微發抖著,是天涼使然,還是雨淋促成,或是過於激動的緣故?他這幾句莫名其妙的話語更加深了我的猜疑,可是我怎會有如此的能耐進入他的內心世界?我終於知道了,他也是那麼善於隱藏!
“好了,我們準備出發吧!”他撫了撫我的肩,說完遞給我一塊幹毛巾。
我擦幹了濕漉漉的頭發和衣服,看著他穿上了西裝和皮鞋。
我們是坐出租車過去的,我們一路沉默,各自有著不同的內心活動。我們是在小城中心的商業區下車的,我一下車就看見了藍玫瑰歌舞廳。
“藍玫瑰”這三個字一入我的眼簾,就使我不可控製地吃了一驚,腦子裏閃過好幾個人的身影。穆青的爸爸正是這裏的老板,而趙若涵也是在這裏唱歌的!以前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又一次浮現在我腦海裏,形成了一股強烈的旋風,我陷在萬重疑惑之中無法逃脫。
在歌舞廳門口,招牌燈箱晃動著變幻的燈光,能聽見裏邊瘋狂的尖叫聲和音樂的節奏。進進出出的大都是些時尚的人。女人們打扮得花枝招展,遠遠就飄來一股刺鼻的香水味,熏得我直想打噴嚏,而那些男人,耳朵上也釘了一排亮閃閃的耳釘,頭發弄得像拖把似的,五顏六色的,有黃色的,藍色的,綠色的,還有咖啡色的,一縷縷的長短不一地掛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