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十六年六月十八日(公元1900年7月14日)八國聯軍攻陷天津,接著長驅直入,七月二十日(8月14日)攻入北京城郊,離天壇不遠了。慈禧太後聞訊嚇得魂飛天外,當即更換漢裝,讓梳頭太監大總管李蓮英將她的頭發梳成漢族婦女的樣式,準備遠逃西安了。這時,她仍舊念念不忘對被囚在北三所的珍妃下毒手。
被囚在北三所的珍妃已經病了好些日子,周身乏力,四肢酸軟,不思飲食,昨夜又是一夜未能睡好,輾轉床榻,似夢非夢。前兩天她聽到宮女們惶恐的議論,知道列強又以堅船利炮威脅國門了,這次是八個洋夷聯合起來,眼看就要打到北京城了,她曾長歎一口粗氣,果真是要來的終於來了。平明時分,她隱隱約約地聽到了炮聲。那聲音怪怪的,她知道這是送她進陰曹地府的信號。那狠毒的慈禧,必定趁國難當頭,大開殺戒。皇帝能保得住嗎?即使皇帝無恙,可以把她一起蒙難出巡;皇帝的幾個知心人也將難免慈禧的毒手,她必將趁機泄憤,拔去她的眼中釘。那麼,自己將首當其衝了。
天還未亮,宮女們都在忙忙碌碌地準備逃跑,即使這偏僻的鍾粹宮也沉溺在惶恐莫名的氣氛中,獨有這皇宮的北三所卻一如既往的冷寂。容許珍妃在這裏思索自己的一生。
她本事他他拉氏左侍郎長敘的次女。長得端莊中透著秀氣,秀氣中透著活潑,很惹人愛憐的一個小女孩,喜歡讀書,通曉文史,雙手能寫字畫畫,成為頗有名氣的小才女。也許就因此被選進宮中的吧,光緒十四年十月初五(公元1888年11月8日)她才十三歲,就跟姐姐一起當了備選皇妃進了紫禁城。
她明白,姊妹倆不過是別人的陪襯,不僅當不了皇後,連嬪妃怕也輪不到。在備選的女子當中,有一個慈禧太後的親侄女,還有兩個江西巡撫的女兒,父親的功名是最小的,森嚴的皇宮裏隻有地位的高下,沒有才情的上下,她再才貌雙全也白搭。
果然,她沒能當上皇後,那個榮壽固倫公主給了她姊妹倆一人一個荷包,這就確立了她作為光緒皇帝的嬪妃身份了。慈禧六十壽秩慶典,她被封為妃子。
她很像效法曆代的賢後,成為光緒皇帝的得力助手。
然而不行,因此她深深地得罪了老佛爺。
“最初,還是那個平庸的皇後告的狀吧?”迄今珍妃想起來就惡心,“我根本就不屑於你爭寵,更不會去‘狐媚惑主’,皇上不喜歡你,全得怨你自己!”
在囚室中的珍妃並不怨恨孝定景皇後,而隻是十分可憐她:“作為一個女人,你得不到丈夫的寵愛,甚至在放下了至尊至貴的皇後款兒,可以模仿蕩婦,都不會博得丈夫的一點愛憐,實在也怪不得你哭哭啼啼地去姑媽那裏告狀。但你這狀告錯了,這不是我的過錯,作為嬪妃,也就是俗家的妾婁,我是通情達理的,常常在光緒情緒衝動地抱住我時,我把他攆到你的寢宮裏去,可他,即使去了,也不稀罕你的裸體,他會在你風情萬種麵前酣然入睡。這不為別的,就在於你的心與皇帝相距十萬八千裏。你隻要丈夫的身子,而不要丈夫的心。你太聽你的姑媽的了,這還猶可說,你不該把皇帝所做的一切門鬥添油加醋地報告給姑媽。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我遭到了幾次鞭責,皇帝當時的表情該有多麼痛苦,真是鞭子抽在我的身上,卻恰恰痛在他的心上。你得意了,可逆不知道卻在皇帝的身上堆起了一座你永遠也消融不了的冰山。你因為已經永遠地失去了皇帝的心,皇帝就絕不會有半點熱情去摟你,抱你,親你,他隻把你看成是慈禧派到身邊的奸細。你徒當了慈禧的耳目,她全是在炙手可熱,卻無法讓皇帝有那種衝動。可憐的皇後喲!你忘了丈夫才是你最親近的人。在母後與皇上之間,真正能使你幸福的,還是丈夫呀!你的姑媽歸根結底還是害了你呀!你卻對她感恩戴德!”
珍妃想到這裏,隱隱感到了身上的鞭痕似乎還在作痛,其實,那痛,早就不是肉體上的了,那痛是刻骨銘心的。她太思念丈夫了,四年那被軟禁在瀛台的光緒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