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克在狐蝠島隻呆了很短一段時間。機器一打包裝船,他就對馬克的暗示作出了反應,因為馬克說如果返程時間拖延太久,可能會遭遇壞天氣,於是他說他可以走了。諾匿名被抓了起來,一邊喊叫著,一邊被人帶上了小帆船。
事實證明,馬克的天氣預報比他意識到的還要準確。小帆船直接開進了壞天氣裏,接連幾天受到風浪衝擊,在海上度過了五天,約克暈船,幾乎每小時都呆在船艙裏。馬克很高興,就讓船向大海漂著,浪費了很多鍾頭。由於約克困在船艙,小諾匿名沒必要再像頭一兩個小時時拴在鏈子上打哆嗦了,又由於約克吃飯沒有胃口,諾匿名把他的一份飯大部分都吃掉了。
終於,航行的終點進入了視線。“大地之魂”駛入了佐迪亞克港,慢慢地向鎮上開去,向諾匿名展示了文明的一個個奇跡。第一個奇跡是汽車,那是一輛高輪車,車型叫摩托卡,是現代載重卡車的前身。由於船隻是在揚帆航行,諾匿名還沒看見那東西,就老早聽見了它在叢林中的咆哮聲,並看見它揚起的紅色煙塵。馬克注意到他很感興趣,便立刻命令舵手靠岸行駛。那卡車——對諾匿名來說隻是個東西——從叢林裏衝出來,大模大樣地開上了海濱公路,跟小帆船的航線成平行。諾匿名以前從未見過有輪子的車輛。他十分驚異,當他父親對那東西揮手並得到回答時,他更驚奇了。
他們悄悄地經過了卡拉布斯監獄。諾匿名驚奇地目不轉睛地看著山上的建築物,在公路上幹活的一群黑人犯人和在懸崖邊釣魚的一群白人。他們經過了巨大的肉類加工廠,它更讓人吃驚,因為它漆成了黑色,而卡拉布斯監獄則是白色的。他們沿著美隆加海灘航行,那幾乎跟狐蝠島的海灘一模一樣,仿佛其縮影,但因為有兩個男人騎著自行車穿過椰子樹而變得無比有趣了。諾匿名激動得蹦蹦跳跳,拍著他的一雙黃手。
約克本來一直在睡覺的,這時意識到船在平滑的水麵航行,便從床上一躍而起,把他的紅臉從艙口探出來,一眼看見眼前的東西,激動地說:“謝天謝地呀!”
諾匿名吃了一驚,側著身子走掉了。
這時,圍場這個民族引以驕傲的地方進入了視線,它是由在海麵上一個光禿禿的小山包上擠做一堆的刷白粉的茅屋所組成的微型城市。跟著,他們經過了醫院,接下去是電纜站,特派員官邸,矗立在龐息亞娜樹中的一排整潔的白房子,那些樹在大片大片的紅花下好像火把一樣燒著了。這時,諾匿名的注意力一下子從海岸轉到了一個凸伸堤上,凸伸堤突然從一個尖端後麵冒了出來,退水之後露出高高的紅木樁子,仿佛一群擠在一起的長腿澳洲鸛。但就連這一驚人景象也沒有太久地吸引住他的注意力。在凸伸堤的頂端,有一件絕對令人吃驚的東西。他喘著氣,由於年齡太小又太吃驚而想不出什麼話來說了。他身邊一個黑仆人用雅拉坎班加話說:“那是一艘汽輪。”
終於,那艘汽輪隱在了一座海岬的背後,一直全神貫注、目不轉睛盯著看船的諾匿名這時意識到了船上的忙亂。他在攀緣爬行的人腿中東躲西閃,集中精力不讓人把他推得太靠近那些妖魔鬼怪的白人,直到一雙黑手把他從擋道的地方奪走,扔在一堆堆得很高的繩子中間。他聽見拋錨聲,便從繩堆裏掙起身子,隻見帆船停在其他幾艘類似的船中間,上麵的人矮胖矮胖,樣子很怪,這種類的人他以前從沒見過。他正在看這些物體時,又被人揪起來,高舉在空中,很快地往下放進橡皮艇裏,快得讓人惡心。他發現他離他的養父很近,都能夠聞到他身上那種讓人惡心的白人氣味。當他的親生父親最後用手把他抱起來時,他總算感到高興了,因為那雙手把他從那個可怕的紅人身邊抱開,抱到了寬闊的海灘上。他正要飛跑,馬克抓住了他,盡管他嚷嚷著發出抗議聲,還是把他往他堅信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那兒抱去。他被留在章魚海灣的一個小棚屋裏,由一個名叫胖安娜的半拉子女人照看。
對諾匿名來說,沒有人的房子是一座令人快樂的遊戲場,而住了人的房子卻像名聲不好的魔窟,必須力避之。因此,他在胖安娜家住的頭幾個小時一點也不舒服。那幾小時真像關禁閉,而不像住家,由於他一心想逃跑,所以必須約束住他。安娜兩次在泥地和美洲紅樹林裏追他,把他捉回家裏,這才突然想起,原來他是個她稱之為霾噩的東西,也就是野人。追他把她追得難受,因為她人很胖。但她人心地很好,沒像別人那樣用棍子打他一頓,甚至都沒申斥他,也沒做任何不友好的事,而是把他摟在豐滿的懷抱裏,氣喘籲籲地笑著抗議幾句,同時用糖果的香味為他沐浴。最終,她就是用這些糖果驅除了他對她的不信任感的。這些糖果是她在廚房用黃油、糖和香料親手做的。她的一身肥肉大都是吃這些糖果吃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