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了午飯,耿六和耿光德關了屋門,把平日裏憋在肚裏的話說了個夠。特別是耿光德,本來就是到六爹家傾訴來了,他把西村東村批鬥自己的事一樁樁說了個遍。這一說就說出了兩檔子事情,一是驢墳裏的驢屍失蹤,原來是被五隊的一戶人家在埋了後第二天晚上偷回去給吃掉了。二是耿家原來在西院裏養的那隻大黃狗,在耿福地出事後,被幾個無賴漢給弄出去吊死在柳樹上,同樣當了人們口中美食。耿光德罵罵咧咧說:“這些事當年家裏人都不知道,現在卻成了偷人賊憶苦思甜的光榮事,更成了咱們家的罪過。這他媽的算什麼事啊!”耿六是認識這兩個道破迷事的人,隻不過沒有那麼大的記憶觸動。他冷笑說:“這真應了古話賊不打三年自招的說法了,不過這些牲口事都過去快二十年了,別人愛翻騰就由他們去,咱們不能去認真。”耿光德說:“我當然知道了,就是覺得心裏憋氣的恨。”跟著長籲了一口氣,說起了另一檔子事。“六爹,你跟石廣老婆子說一下,看能不能再給我們家二女子在三隊尋個婆家。她年齡也不小了,該考慮這些事情了。”耿六連說不行,說:“石家現在自己連自己的事都管不過來,哪還顧得上管別人家這些閑事呢。再說那石老婆子,現在不比從前,仗著兒子的影響什麼事都好說。那一家人現在比咱們家還倒黴呢。”耿光德拍著自己的腦袋,自怨自艾說:“瞧我活成甚了,剛還說的話就忘了,這腦子簡直快成豬了。”耿六說:“這事完了讓你六媽找機會吧,她現在跟村裏的女人來往的好著呢。”耿光德應承著,說下午出工時間快到了,自己得回村裏參加勞動。臨出門時,耿六囑咐耿光德說:“巧珍現在精神壓力大得很,再有什麼批鬥會的時候,你要多操個心眼才是。唉,一個女人家遭這些罪,還得拉扯兩個娃娃,不容易啊!”耿光德答應著走了。
再說耿光祖一早到了公社,等公共汽車時,就遇到了一個熟人,兩人一聊,他才知道自己要去找的那個同學,早被別人趕下台,轟到不知何處去了。沒了這個目標,去縣城便毫無意義,耿光祖便在公社看望了兩個熟人,被留著吃了午飯就往家裏返,半道上碰見了低著頭匆匆趕路的耿光德。兩人一照麵,各自愣怔了一下,互相說了情況,耿光祖的情緒就更低落了。兄弟倆分手走出了一段路,耿光祖突然想起一件事,返身追上了耿光德說:“光德哥,我聽公社的人說,縣裏最近挖出一個潛藏的台灣特務大案,咬出一堆人來。我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人,咱們還是多注意一下才是。”耿光德有點發懵,說:“這事跟咱們家有什麼關係?”耿光德詫異地說:“現在這地方上,什麼壞事人家不跟咱們家聯係呀!何況是國民黨特務這樣的大案子。”耿光德腦子嗡嗡響,嘴裏含混地自嘲腦子不好使了,就跟個豬一樣了,一邊“噢噢”應答著走了。耿光祖站在那裏,望著這個原本就不太剛強,現在被一波又一波政治運動給搓磨的有點神經質的哥哥。再聯想到石朝陽所處的危險而又無助的境況,他一時也有點恍惚起來,究竟誰比誰更可憐更悲哀呢!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呢?何時是個頭啊?
耿光祖一路思想著,走回了生產隊,走進自己家的院子。院子裏兩個娃在耍一堆細粘土,見了父親,一塊親情地圍了過來。聞聲,窗前就現出了坐月子的姣姣的臉,耳邊就蕩起了他的第四個兒子的啼哭。
當天晚上,耿六和耿光祖一起來到了石廣老漢家。躺倒在炕上的石老漢,神情一會兒迷迷瞪瞪,一會兒又神神叨叨地拉住耿六的手,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嗚咽的連話都說不清楚。耿六安撫一通之後,才聽明白老漢說自己不能睡覺,一睡著就全是兒子受災受難,齜牙咧嘴痛苦哭喊的樣子。耿六隻好說了一堆吉人天象,大難過後見祥和的願望話,來安慰這如老屋子失去房大梁的一家人。耿光祖則叫了石朝陽的大哥,一個蔫了吧嘰的五十多歲的男人,兩人在另一間屋子裏,把得失利害分析了一通,要他隔上一段時間往縣城跑一趟,去看望一下自己的兄弟,順便能了解一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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