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五歲到十五歲,我在老家農村生活了十年。小時候,聽到過幾次母親對閏月的恐懼與擔憂。她說,今年有閏月,多了一個月,糧食可能不夠吃了。那時候,生產隊每年分給每個人的原糧大約兩三百斤,雖然我們兄弟還小,除我哥外都不參加農業勞動,飯量都不是很大,但我父親在外工作,家裏沒有勞動力,而且我們家是遷出去好多年後又被城市下放的風吹回來的,加上祖上的恩恩怨怨,是被排擠與欺負的對象。分到的糧食比別人家要少,甚至可以說少得多,日子過得緊緊巴巴。在既定的糧食數額條件下,吃飯的時間多出一個月,沒有人不恐懼與擔憂。
小時候我就想,一年365天是定了的,一年一次收獲也是定了的,閏月不閏月的,不就是一種農曆的計算方法嗎,它怎麼就能“多”出時間,又對人們的生活產生影響呢?我對曆算沒有研究,所以小時候的困惑至今依然是困惑。
也許,母親對於閏月的認識不一定正確,擔心也是多餘的。但是,我卻感到,隻有承擔生活重擔的人,才對生活充滿了關注,才對生活有各種各樣的擔心,才能對生活有更多的準備。比如有閏月的年份,母親就將日子安排得更緊一些,想方設法節約糧食,多吃稀的,少吃幹的。當然,這並不是在響應毛主席“閑時吃稀的,忙時吃幹的,不忙不閑時吃不稀不幹的”號召,而是閏月所使,或者可以稱之為“閏月安排”。多一些以菜代糧的飯,少蒸饅頭烙大餅。過去喂豬的一些粗糧,人吃了,任豬長得又瘦又小。那不過是少吃幾口肉的問題,與忍不忍饑,挨不挨餓沒有太大關係。那時的中國農民乃至全體中國人,可以稱之為碳水化合物動物。
人的一生中,存在著層層的危機。有些危機是潛在的,難以直觀地看到;有些危機是顯現的,一清二楚,比如閏月。對於危機,要有認識,更要有應對的準備與措施。如此,當危機襲來時,才不會手忙腳亂,失去抵抗。
母親對於閏月的恐懼與憂慮,對我時常有一種警醒的作用。人有遠慮,近憂會相對少一些。
2013.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