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誌強
可能是我也寫小小說的緣故吧,通常,我讀小小說,會像一個專業技術人員,關注的不是作者講了一個什麼故事(編個故事不是什麼難事),而是怎樣講一個故事——作者打開故事的方式,又在什麼層麵上推進,以及,人物不是做了什麼,而是做的方式。
所以,我對海飛的小小說有著期待。我和海飛屬於君子之交,相聚相逢有過若幹次,更多的是在電話裏,也就是三言兩語,直奔主題,基本上是跟小小說創作不甚緊密的話題,可是,我們在小小說裏神交。零零碎碎讀過他的小小說,他明顯地跟其他作家表達的不一樣,這很重要。這回,集中地閱讀了他的一部分小小說,風格顯著,又加強了先前我閱讀的感受。
總的感受是,海飛的小小說總有一種意向,這種詩意的輕盈的意向,穿飛過故事,攜帶著人物的向往、追求,使得情節朝著美妙、柔軟的方向行進,固然,他的小小說最初的環境、物件都是殘酷、堅硬,但是,那意向穿越過去,生成了詩意,由此,獲得了升華和超越。甚至,我覺得海飛很唯美,同時,也達成了我內心的向往。
《中士和女人》,蘆笛村莊一女友,在軍營和鄉村裏,中士趨向回鄉。這是一個堅守的故事,而回鄉的意向召喚著中士。兩個女人。一個是家鄉的召喚,一個是堅守的暗示——犧牲了的老排長的妻子出現,改變了他人生的方向。海飛寫老排長的妻子的風衣和微笑,都是輕逸、柔軟,就是這改變了中士的固執。
海飛常常將人物安置在兩難境地,讓人物麵臨選擇之難,由此,顯示人物獨特的行動方式,這樣,故事的情節打開的方向也就別致了。《帶魚在尋找》,那是多重尋找。尋找這個詩性的意向彌漫著整個作品。中年男人的尋找,引發了帶魚的尋找,而帶魚的繼父也在尋找。啟動尋找故事的線頭在帶魚偷了中年男子的錢包。於是,結成人物之間的關係,帶出靈魂深處的另一種尋找。
這樣一個小偷的故事,海飛將殘酷、醜陋隱到故事背後,在動和靜裏(帶魚的奔跑、錢包的安靜),可以看出海飛的著力方向是呈現美好的尋找,他擱置了讀者慣常的期待(偷和被偷雙方一般性的衝突),而去注視人物的人生方向的選擇。
《許三多的1609》,人物同樣麵臨兩難選擇——一個殺人犯冒名頂替當了十年知府,在處理一樁貪汙案,是逃還是留,關係著他的性命,他選擇了留。按我們現在的說法,這是反腐倡廉小小說。海飛將人物放入複雜性、矛盾性的漩渦裏,顯示人物的勇氣和膽量。
兩難選擇往往跟故事的戲劇性相關相連。可以看出,為了加強故事的戲劇性——集中矛盾和衝突,海飛設置了人物的名字。《第28個春天的卡布其諾》,卡布其諾是純正意大利口味的飲料,同時是男女主人公名字的組合,這是春天、愛情的卡布其諾.,有著明顯的寓意。極端的戲劇性是巧合。其諾在最後的選擇中出現了巧合,這樣,兩個人就成了真正的“第28個春天的卡布其諾”。漢語中,將人物的名字組合而且含有寓意,在技術層麵操作起來容易生硬,卡布和其諾,這兩個名字有點洋派,而《月亮海棠》就本土化了。卡布其諾的環境在城市,月亮海棠的地點在鄉村。
《蟈蟈為什麼鳴叫》,海飛將鳴叫的意向響徹在昆蟲的蟈蟈和學童的天樂之間,這種鳴叫,具有穿透力,它是天樂要上學卻又難交學費的心聲。
我還聽到課本的尖叫,蟈蟈的朗讀,不都是天樂敏感的反應嗎?這樣的兩難,對一個小孩委實沉重,但是,穿透了陽光,穿梭過田野,穿行在集市的蟈蟈的鳴叫,那麼,詩意的童稚消解了沉重和艱難,況且,還有老師的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