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說行了,這個年頭,咱們有支槍也仗仗膽兒,你拿著東西前邊去,我在遠處看著,免得他疑心。”春兒找出她爹的一身破褲褂,又包上幾個餅子和一些鹹菜,就去了。逃兵把槍給了她,換上便衣,就繞著村邊走了。等到天黑,春兒才把槍拿回家來。
芒種說,今年冬天活不多,地麵上又亂騰,田大瞎子裝蒜裝窮,打算不用我了。我也不想再當奴才了,咱們有了一支槍,我背著它參加了高疤的隊伍吧!”春兒說先別忙,他的行為不正,你準知道他能成事?要是俺姐夫過來了,不用說,我就叫你背著走。”她把槍緊緊藏了。
高疤以前是這一帶有名的大賊,以門窗不動能盜走大騾子出名。自從在城南地麵截下了縣政府的八輛大車,收了南逃官員們的槍支,又接連在五龍堂河口卡了幾夥逃兵,就自稱團長,委了幾個連長,到各村鎮吊打村長富戶,把埋藏了的槍支起出來。有的主兒舍不得槍支,叫子弟背著,參加了這個隊伍,在冀中說起來,就有了很多“跟著槍出來的”兵士。高疤每天在子午鎮大街二豐館大吃大喝,夜晚就住在俗兒家裏,過了些時,人馬越多聲勢更大,就向俗兒提出來,要正式娶她。
各村送了喜幛來,掛滿了老蔣的屋子院子,一直掛到大街上來。八月十五這天過事,定了兩抬官轎,兩抬花轎,前後幾十匹頂馬,後麵跟隨著一個營的步兵。頂新奇的是不放花炮,一路上連放排子槍,鬧得這樣紅火的排場,沒人敢看,路過哪村,哪村關門閉戶,路上斷絕了行人,子彈皮撒了滿道滿街。
這一天,老蔣穿戴很體麵,走出轉進,招呼著各村來送禮的人。飯莊上送來幾桌酒席,送禮的站不住腳,放下東西就驚驚慌慌地走了,可就便宜了他,喝了個醉裏糊塗。
隻有村裏管賬的先生陪他,晚上,新女婿睡了覺,兩個人又喝了一場,老蔣說也不知道是我哪塊地裏的風水,竟出了個女婿團長。”管賬先生說:“這叫時來運轉,這還不算到頭哩,團長升旅長,旅長升師長,你這老爺子是當上了。”“人家俗兒,”老蔣像是說別人家的孩子算是有眼力,你說,從十五六上,說媒的沒離過門兒,她就是一個全不如意,到底看上了髙團長。
你說髙團長的福氣到底在哪個地方?管賬先生說我看就在那塊疤上,不分冬夏陰晴,都在發紅發亮。更加上有膽氣,有智謀,遇見這個時候,自然就升發起來。”兩個人正說著,田大瞎子絆絆磕磕走了進來,老蔣趕緊讓座說來,村長,上座上座。從前我淨是吃喝你的,今天算我還個席兒。”“我不喝酒,”田大瞎子愁眉不展地說,“我是來向你托個人情。你什麼時候背地裏和高團長講一聲,就說我請他到舍下吃個便飯。”“不用了”老蔣說,“咱們又不見外,你費那個事幹什麼?”“一定請他去,你們兩位陪客。”田大瞎子說,“自從張專員南邊去了,咱們就連個依靠也沒有了。幸虧和髙團長結了親,這地麵兒上的事,總得請他多照看著點。”“那有什麼,”老蔣一口應承,“自己的嫡親女婿,還不是我說怎樣他就得怎樣。”過了兩天,在子午鎮的十字街口,出現了一張蓋著大紅關防的布告,有三四個月不見官方的告示了,凡認字的都圍上來看。
出告示的是人民自衛軍司令部和政治部,號召人民團結起來,武裝抗日,司令員是呂正操。
有人從髙陽回來,說在城門洞看見了真正的紅軍,胳臂上戴著紅五星。芒種就跑去告訴秋分說,他們真的過來了,高陽離咱這裏不遠,你自己去看看吧,不要再錯過了。”秋分願意去一趟,就收拾著找伴動身。
這幾天,高疤心裏不大痛快,他派手下人到高陽打聽一下,聽說呂正操委派了各支隊的司令,正整編各地雜牌的隊伍。又聽說紅軍紀律很嚴,官兵一致吃小米,不許拿老百姓一針一線,當官的也要受訓學習,團裏還設政治委員。自己底子不正,怕受管束,心裏很是彷徨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