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本書中,我力圖展示三個基本的缺陷及不足,它們共同解釋了為什麼美利堅帝國不像它的英國前任那麼富有成效。它們是經濟上的缺陷、人力上的缺陷以及三者中最嚴重的一個問題:注意力難以持久的缺陷。
在四年的時間跨度中,美國分別在巴爾幹、中亞和中東地區對三個流氓政權實施了軍事幹預行動。無論出於哪一種原因進行軍事占領,或政權變更被美化成“國家重建”是出於哪一種企圖,每次美國的入侵都導致了政權的更替。但是做成功這些事情的錢又是從哪裏來的呢?有多少美國人願意去那些地方檢查那些錢是怎麼花的?美國民眾對這樣不僅傷財而且勞命的政策會支持多久?——即使在這兩方麵的數字都還不是很大的情況下。
可能有辦法在三個缺陷中的兩個之間架起橋梁,至少短期內是可能的。正如我們所見,自從1985年以來,美國已從一個淨國際債權國轉變成為了全世界最大的債務國了,其國際淨債務現在相當於國民生產總值的1/4左右。然而,那並非是發達國家出現過的最高水平。20世紀90年代的澳大利亞,其海外淨債務達到了GDP的60%,而新西蘭則接近於90%。因為無論所得的回報多麼之低,外國投資者對以美元計算的證券似乎顯得貪心不足,因而美國很有可能繼續對海外舉債。畢竟,與澳大利亞和新西蘭不同,美國可以發行以全球儲備貨幣來計算的債務。
誠然,美國對海外資本的依賴是一種高空走鋼絲的平衡動作。我們可以想象,海外期望值會發生變化,同時造成對彙率和債券價格的壓力,更高的利率威脅美國經濟增長的程度要大於低價美元帶來的刺激經濟的好處。沒有人可以將美國財政肆意揮霍的可能性排除在外,即便美聯儲采取曆史上最寬容的貨幣政策,仍然會遭遇日本式的通貨緊縮而不是回到通貨膨脹,尤其當美國消費者開始更多地進行儲蓄並且努力降低他們的債務。兩代人未曾經曆過價格的持續下降,便會競相將自己的行為調整到合理的方式。擁有大量房屋貸款抵押和消費債務累計的人將明顯發現,如果價格在一年中下跌超過1%~2%,名義上較低的利率在實際中會上漲到令人痛心的高位。
然而,這種危機的代價在美國外部要比在美國內部更為嚴重。自1995年以來,全球產出總增長幾乎60%來自於美國,在未來的幾年時間裏,美國消費需求即便隻是一個小幅度的減少,也會對全球經濟造成嚴重的後果。而且如果美國要使美元貶值,而且采取保護措施以抵製中國的進口商品的話,就會在全球經濟範圍內產生通貨緊縮的連鎖反應。一個通貨緊縮的世界並不一定是災難性的絕望世界,它可能更像19世紀的80年代而不是20世紀的30年代。最早的大蕭條開始於1873年崩潰之後,並且一直持續到1895年。它經曆了價格的下降比產出的下降低得多的階段(在美國,產出仍然增加了兩倍),雖然這個階段裏關稅有所上升,但並不足以高到置全球貿易於死地的程度。如果這樣的大蕭條再度發生,美國潛藏的財政危機當然就不會消失。實際上,如果實際利率上升超過了實際的經濟增長率,或者醫療保障成本繼續上升而其他商品的價格下跌的話,情況就會變得更為糟糕。正如19世紀80年代的蕭條時期,通貨緊縮的輸家很有可能用極端的政治形式來表達他們的不滿情緒。當下跌的價格擠壓到農民和工人的利益時,民粹主義和社會主義就繁榮興旺了,而白領和小業主通常會變成仇外的民族主義分子。這些事件曾經是20世紀中葉第一次“全球化結束”的先兆。從另一方麵來講,大英帝國由於維多利亞晚期的經濟發展速度的放慢,其戰略地位反而上升,這不僅僅因為它減少了其潛在對手的戰略野心。當通貨緊縮結束之後,德國人才開始建造他們的海軍並開始他們的擴張主義的“世界政策”。一場經濟大蕭條對德國和中國的傷害遠遠大於它對於美國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