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嚴格的經濟學角度來看,這樣做可以不用擔心失手,因為亞洲各中央銀行這樣的安排,與最大的借方有相同的利益。中國對美國的出口是該國創造就業和經濟增長的主要發動機之一。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美國人的消費傾向和中國人的儲蓄傾向之間存在一個極佳的對稱。正如圖13所示,中國基本上扮演了日本在20世紀80年代所扮演的角色,即把自己的盈餘儲蓄導入美國經常性賬戶和財政赤字之中。但是美國為了其經濟的穩定(說得更準確些,是為政府每年約4%的借款提供資金)而依靠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銀行的這樣一個事實,其戰略內涵又是什麼呢?
可以從兩種途徑來思考亞洲儲蓄者與美國消費者之間的這種共生關係。一種是從傳統上的債權人比債務人更具優勢的角度來看,這樣做使得亞洲人比美國人的優勢更大。如果發生對於某項外交政策意見不合時——人們會立刻想到中國台灣問題和朝鮮的例子——中國人就會考慮通過賣掉幾十億美國債券以降低其受美國經濟的影響,那樣就會對美元以及美國的利率產生壓力。然而這樣一種常識性推理忽略了一點,采用這樣的策略會使中國人自己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因為人民幣的升值會立即對其出口行業造成衝擊。也會對他們的經濟造成強大的全麵通貨緊縮效應。而且,更重要的是會給持有美元資產的中國機構帶來嚴重的損失。亞洲地區的銀行的運作方式通常是持有美元儲備而長期出借他們的本國貨幣。美元的貶值會傾覆中國的銀行體係使其陷入危機。
問題的症結在於,亞洲和美國的經濟關係並不對稱。20世紀的曆史使美國在世界經濟中處於特權地位,其貨幣成為並一直保持著世界首選貨幣的地位。自從1945年以來,美元比其他任何一種貨幣都更多地在國際交易中成為指定的交易貨幣,這就使其成為央行儲備的首選貨幣。一個世紀之前,英鎊也享有同樣的地位。但是英鎊嚴格地與黃金掛鉤,正如美元在布雷頓森林體係的年代裏,用不同的操作方式達到同樣效果一樣。戴高樂在20世紀60年代曾抱怨美國濫用其作為世界儲備貨幣印刷機的地位,但隻要美元與黃金掛鉤,那麼它的這種濫用其程度還是有限的。隻有自20世紀70年代以後,當美元變成了純粹的不兌現貨幣,其供應量由美聯儲說了算,完全不考慮與黃金的可兌換性,美國才真正能夠利用美元對外國人的獨特吸引力。自那時起,美國周期性地從外國人手中特別征收一種“貨幣鑄造稅”,當一種貨幣從持有者手中轉移到該貨幣發行者手中的過程中,那種貨幣的實際價值便自動減少了。美元貶值已經成為美國人定期用來達到降低其外部債務的實際價值的工具了,在20世紀80年代中葉尤其突出。世界上沒有其他的經濟實體能像美國一樣從貨幣貶值當中收獲如此多的好處。進口變得更加昂貴了,但這個損失不僅可以從促進出口中得到抵消,而且更為重要的是,這個損失還可以從美國外部債務的實際價值的降低得到彌補。
不久以前,美元在世界外彙交易市場上急速下跌,這種現象過去隻發生在1985年到1987年間。2003年下半年可能會看見類似貶值的開始。雖然美元的實際的貿易加權彙率略有上升,但其名義彙率自2002年2月以來對歐元已經下跌了超過2/5。這就提出了前一章節觸及到的一個重要問題:美元的儲備貨幣地位是否會受到歐元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