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萬裏追尋3(2 / 2)

“我抓緊著她的手,喊道,‘來!路又長又黑。趕緊走吧!,

“‘上哪兒去?’她坐起來問我,這時,她不再尖笑了。

“‘到阿卡屯去’,我說,我滿心盼望她一聽到我的話,臉色會開朗起來。可是她跟那男人一樣,嘴角漾出一絲絲嘲諷,眼底燃著冰冷的火焰。”

“‘好極了’,她說,‘我們走,我跟你手拉著手,一塊兒到阿卡屯去。我們去住在肮髒的草房裏,吃魚和油,養個小子——讓我們一輩子覺得得意的小子。我們會忘掉這個世界,變得快快活活,無聲無息。這樣真好,真是好極啦。來!我們趕快走。我們回到阿卡屯去吧。’

“她一邊用手指梳著他的金發,一邊刻毒地笑著。眼裏沒有任何相許的意味。我默默地坐著,這女人不可思議。我想起了那個夜晚,他把她從我那裏拖走時,她尖嚎著,撕扯他的金發——眼下,她卻愛撫著他,割舍不下。我還想起了我所受的苦難和漫漫的等待,於是我就抓緊她,像他先前一樣把她拖走。可是她也像那個夜晚一樣,往後退縮,像母貓護著小貓一樣地抵抗我。等到我們扭到火堆那麵,跟那個男人隔開之後,我放鬆了她,她坐了下來,聽我講話。我把經過的情形全講給她聽,我講到了我在異鄉的海洋裏遇到的一切,在陌生的地方做過的種種事,我怎樣找得筋疲力盡,多年吃不飽肚子,以及恒久的一瞬:一見鍾情的默默相許。哎,我全對她說了,連當天我跟那個男人之間的一切經過,以及我們年輕時的事情,都告訴了她。我一邊說,一邊看出她眼睛裏又漸漸放出了默默相許的光芒,濃烈遼闊,仿佛黎明的霞光。我看到了她眼裏的憐憫,女人的柔情,我看到了恩卡的心靈。於是我又變成了年輕時的那個小夥子,正是這種風情——就是當初恩卡奔上沙灘,邊笑,邊跑到她母親屋裏去時的風情——把我吸引住了。嚴峻的忐忑不安消融了,饑餓和焦慮的等待也遠去了。時候到了。我覺得她的胸口在召喚著我,好像非要我把頭擱在她的胸口上,讓一切消融。她向我伸開雙手,我向她撲過去。突然,她眼裏噴出熊熊的怒火,她的一隻手已經伸到了我屁股旁邊。一下,兩下,她刺了我兩刀。

“‘狗日的!’她笑了,笑聲把天地間的冰冷全裝了進去,一家夥把我推在雪裏。‘豬玀!’她又尖笑了起來,尖笑劃破了那一片沉寂,她又回到了死人那兒。

“我說過,她刺了我一刀,兩刀;但是她餓軟了,根本殺不死我。可我還想留在那地方,閉上雙眼,跟那兩個人同歸於盡。他們的生活同我的生活糾結在一起,使我走過了無數陌生的道路。但是有一筆債未還,使我無法安息。

“回來的路線又長又冷,在我眼前飄搖,口糧也隻有一點。那些佩利人找不到麋鹿,已把糧食棚一搶而空。那三個白人也是這樣,可我從那兒路過時,看到他們也餓癟癟地死在木屋裏了。以後我什麼都記不得了,直到我來到這兒,看見了吃的東西同火——很多火。”

他說完之後,傾慕地彎下腰,靠近火一點。好一陣子,油燈的火苗舞動著,牆上的影子隨之跳躍著,仿佛在演出一幕幕悲劇。

“可是恩卡呢?”普林斯喊了起來,那最後一幕使他怎麼也無法擺脫。

“恩卡嗎?她不肯吃鬆雞。她躺在那兒,摟著他的脖子,把臉完全埋在他的金發裏。我把火挪得近一點,讓她不至於受凍,可是她爬到另一邊。我又在那邊生了一堆火,可是也沒有用,因為她不肯吃東西。現在,他們仍一動不動地那樣躺在雪中。”

“那麼你呢?”基德問道。

“我不知道。阿卡屯是個小地方,我也不打算回去住在大地的邊上。可是活著有什麼用。我可以走到康士坦丁隊長那兒,他會給我戴上腳鐐手銬,總有一天,他們會給我脖子套上一根絞索,這樣我就會睡得沉實了。可是……這也不好,總之,我不知道。”

“可是,基德,”普林斯堅定地說,“這是謀殺呀!”

“噓!”基德命令道,“有眾多事情非我們的智慧所能及,也超出了我們的正義尺度。這件事誰是誰非,我們說不清楚,我們也無法判斷。”

納斯向火逼近一點。

一片宏偉的靜默。

每一個人眼中,無數的景象在湧出,在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