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的盛宴直到很晚才散去,齊嵐回府的時候已快到亥時,他沒有回自己臥房,摒退了丫鬟,一個人徑直朝著書房方向走著,因喝了太多酒而有些恍然,神誌卻很清醒,能感覺到酒在舌尖殘留的味道,濃烈的苦澀直刺大腦,正衝擊著每一根神經。
走得近了,才發現在書房外石階上坐著的人,那是雪袖,他不由得腳步猛地一停。
雪袖麵無表情地坐在那兒已經一整個晚上了,從發瘋一樣奔出了師父的房間到現在,一動不動,滴水未進,要等的那個人就是齊嵐,現在他回來了,穿著王爺的錦袍,剛享受完皇宮裏的樂舞珍饈,整個人喝的微醉。
她暮地站起來,用盡全身力氣才止住了即將爆發的情緒,攥緊了手,指甲再次嵌入血肉,然而並沒有太多痛感,她邁著平靜的步子慢慢走向他。
近了,更近了,能聞到他身上的酒氣,這氣味簡直讓她快要發瘋!
“王爺你回府了?”
齊嵐聽到她這樣的問話還是吃了一驚,這聲音幽幽的,表麵的平靜下充斥著強烈的怨恨,聽起來都不像是她說出來的,和之前見到的那個笑如春風般的少女完全是兩個人。他明白她要說什麼。
但他沒有回答她的話。
嗬,果然是不準備說了麼?師父就這麼不值得你關心麼?
雪袖心裏冷哼一聲。現在她身上隻著一件單衣,隻覺得初秋的冷風都要灌進骨子裏了,整個人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寒冷微微顫抖。
“王爺可否告知雪袖,為何、為何要隱瞞?”她一字一字清楚地吐出這句話,甚至把“為何”二字重複了兩遍,眼光如鋒芒般直刺向近在眼前的齊嵐,瘦小的身體裏瞬間爆發出巨大的能量。
他避開了她投來的質問的眼光,抬頭看向夜色深沉的天空,那裏有很多星星,在他眼裏卻是一片黑暗。
隻能對她說清楚一切了。
他閉上深褐色雙瞳,淡淡地吐出一句話來:“我確實知道,但師父要我瞞住你。”
他沒有用“本王”,並稱那個孤單死去老人為師父。有那麼一瞬間她從他眼裏看到了閃爍著的晶瑩,模糊地浮現然後消失不見,就像是幻覺一般。他也是傷心的吧。
原來,兜了一大圈,是師父一開始就瞞著自己。
她的穿越隻有痛苦和難堪,沒有任何值得回憶的地方。除了師父。
他三年前在街上撿到了她,身上隻有一件髒亂襤褸的單衣,一個人瑟縮在牆角,被凍得神誌不清。他滿臉慈愛地遞過來一個熱乎的烤地瓜,她什麼也顧不得,顧不上周圍環境的變化,隻知道再不吃就真死了,於是抱起來就狠狠地啃,像是一隻餓極了的動物。
後來他教會了她很多,幾乎讓她以為生活可以就這麼一直無憂無慮下去。
接著他考驗她的醫術,確信她可以一個人好好活著以後,讓她一個人去鎮上給人看病。
再接著他沒有告訴她自己要離開,一個人去麵對即將到來的一切。
再接著他又回來了,帶著一身的傷也不肯讓她這個可愛的“孩子”傷心,想要一個人安靜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