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裏的樹木、溝壑和山洞,成了狼群的家園,它們祖祖輩輩在這裏休養生息,繁衍後代。它們不但要與嚴酷的大自然抗衡,還要與以它們為敵的人類進行殊死的鬥爭。
穀村忽然聽到來自遠處隱約的轟鳴聲,她仔細辨聽,她斷定那是一條大河洶湧的波濤聲。她相信在這些縱橫交錯的山巒中,一定深藏著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在山穀中穿梭跌宕,尋找著出路。可是它最終衝向沙漠,被沙漠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它去了哪裏?是在沙漠千萬年的沉默中消遁了,還是潛藏在沙漠的深處,等待被發現呢?
為了尋找到消失的河流,西艾力幾乎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穀村陷入了沉思,她認為古代那條綠色長廊,一定隱藏在這些神秘的山穀之中,它是溝通著古代天山南北的一條通道,是於闐文化、龜茲文化、樓蘭文化乃至中原文化與西方文化交流融合的一條運輸線。這是一條水上運輸線,但它太不規則,經常因為氣候和地勢的變化而改變了自己的方向。因此,在這片山巒中,它像困獸一般怒吼,夏日洪水洶湧而至時,它夾帶著大量的泥沙,將河兩岸的胡楊、紅柳、沙棗、蘆葦和沙棘席卷而去,形成了一段直上直下的陡峭河岸,這些樹木、種子、幼苗就隨著洪水一路飄蕩、四處安家……
穀村明顯發現,山洞外由於洪水衝擊形成了扇狀穀底。
這時,狼人發出一聲尖嘯,把正在沉思的穀村嚇得跳了起來,她本能地撲向狼人,狼人也被穀村的舉動嚇了一跳,他不由自主地抱住穀村,穀村在狼人懷裏瑟瑟發抖。
狼人在穀村的耳邊發出咕嚕咕嚕的如同囈語般的聲音。
一會兒,穀村發現山洞前的一片開闊地聚集了上百隻的狼,如果不是那一雙雙綠瑩瑩的狼目在夜色中閃爍的話,狼的黑影淹沒在樹木叢中是無法辨別的。
狼人的尖嘯聲傳出之後,接著就傳來此起彼伏的狼嗥。
穀村明顯地感覺到,她的氣息已彌漫了整個山穀,在狼群中引起了巨大的騷動,因為這個來自遙遠異類的身上帶著太多陌生的氣息,這種氣息包含了太多的威脅和危險,令它們不安和躁動。
這時,從右側後的一片果林裏傳來一聲嘶啞且蒼老的狼嗥,狼人聽到這叫聲十分敏感,他嗖的一下從穀村身邊抽身而去,快速地跳下一塊巨石,朝果林方向跑去。不一會兒,一隻黑魆魆的老狼的身影出現了,老狼在狼人的引領下,來到早已嚇懵的穀村跟前。
穀村驚駭地望著這隻形容渾噩且垂垂老邁的狼,老狼的目光凶悍而冷酷,它急促的呼吸聲帶著狼最凶殘的本性,散發著山野最本質的氣息。
穀村有一種死到臨頭的感覺,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僵硬了,全身的血液已經停止了流動,雙腿僵硬如被釘錐釘在那裏,一動不敢動。
老狼氣喘籲籲地圍著穀村轉了兩周,突然張嘴逼近穀村,與穀村麵對麵對峙著。穀村幾乎被嚇昏了過去,她在倒下的那一刻被狼人的雙臂托住了。這時,她看見老狼用尖利的牙齒咬住了自己的衣擺,並狠狠地扯了幾下,穀村的身子也跟著狠狠地晃動了幾下。
穀村雖然意誌昏茫,但她在老狼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母性的底蘊。她突然想到在暴風中狼人求救的情形,狼人背來一隻受重傷的老母狼,在西艾力的幫助下,那隻老母狼得救了。她斷定這隻老狼一定是狼人的養母,那隻曾受傷的老母狼,那隻經過西艾力救活的老母狼。
穀村想到此,長吸了一口冷氣,她喉嚨中發出一聲古怪的聲音,這時,她發現自己的雙腿內側一股冰涼,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早已嚇得尿褲子了。穀村難受地彎下了腰。
老狼仍然用一雙凶殘、冷酷的眼睛盯著穀村,它湊近穀村,不斷地去聞穀村身上的氣味,然後又湊近狼人,去聞狼人身上的氣息。這樣來來回回的,令狼人都感到茫然無措了。穀村突然覺得,這隻母狼曾經在沙漠中發現了人類的嬰兒,它從這個嬰兒身上聞到了來自一種母性的味道,一個女人的體味,這種氣息會令一隻聰明而富有智慧的健壯母狼記憶一生。它在這個來自人類的孩子身上聞到了熟悉的氣息,那就是母性,它在接受這個嬰兒的同時,也接納了這個孩子身上附帶著的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