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延夏河驚喜又疑惑問。
別誤會,準確地說,我等你的車,不然怎麼回家?公車這個點很難搭到的。泉從花壇上跳下來不客氣地說。
兩個人沿著學校的路走。遠遠還聽見體育館中的歡呼和呐喊聲,比賽剛剛結束。
怎麼不看完?延夏河忍不住問了一句。
小汐他們贏定了。泉淡淡地說。
小汐小汐地叫,不嫌肉麻啊,他是你誰啊?男朋友嗎?
小汐是我弟弟。
他是你弟弟,我還是你哥哥呢!……延夏河煩躁的話脫口而出。
……泉轉過臉來看著她,金色的路燈光芒讓她的眼睛看上去很柔和。
延夏河在她沉默的注視下尷尬萬分,他懊悔地轉過頭,一時也想不出話為剛才解釋。
你在嫉妒他嗎?泉平靜地問。
我嫉妒他?拜托……他激動地回頭,卻看到泉了然的笑容,話一滯,訥訥說,……拜托你不要笑得那麼奸詐好不好。大概他本來要說的是,拜托他要先有這個資格之類。可是似乎今天卻怎麼也嘴硬不起來。
當然,在家的時候,你嫉妒延立秋,在學校的時候,你嫉妒小汐。我說的不錯吧。泉說。
我有把嫉妒兩個字掛在臉上嗎?延立秋捏捏自己的臉,鬱悶地說。
不過,你的嫉妒是杯檸檬茶,味道剛好,不惹人討厭。
你在寫小說嗎?
嫉妒過頭就是醋和芥末的味道,又酸又辣,甚至是鶴頂紅,要人致命。可是你的嫉妒是些微的酸和甜,泉微笑著解釋,就像對延立秋,牢騷很多可是聽話,雖然嫉妒還是依賴。而對小汐,大概就是天性裏的妹控情結,因為在意。延夏河是個性情很真的人呢。泉沉浸在自己的分析裏,突然聽見延夏河從嘴裏擠出一句,喂!她停下來看著他。
延夏河瞪著她一字一句地說,你的自作多情可以停止了。他轉身向停車方向加快了腳步。
泉在愣了三秒之後,追著他的背影跑去,一邊喊著,喂延夏河你不要害羞嘛,跟我講講嫉妒延立秋的原因,一杯茶喝到一半多沒意思啊……
和你的檸檬茶見鬼去好了!遠處延夏河悶悶的聲音傳來,夜風卻把它溫柔托起,染上金色燈芒,在泉頭頂的高處開成一朵明亮的焰火。
半個小時後,泉靠著車窗睡著了,旁邊一直繃著臉的延夏河不知不覺中嘴角泛起一絲笑容,才不會告訴你,嫉妒延立秋的真正原因。他想著,漸漸眼睛裏有些傷感,這是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的秘密。
在他六歲,哥哥十歲那年,有一天爸爸在書房裏對哥哥說話,他在門口玩耍。爸爸似乎很有心事的樣子,經常走神,哥哥很耐心地等著,後來爸爸發現之後,就語氣歉意地對哥哥說,立秋,對不起呢……你的眼睛,總讓我想起某個人。一個特別的人。他記得爸爸那時候的語氣,非常滄桑,是小孩子都能感受深刻的沉重。
他記得以前哥哥受到表揚的時候,他總是暗暗不服氣地想,將來我也可以。可是從那一刻,他知道了自己是永遠也比不上哥哥。那時候自己對大人的事懵懂無知,於是把所有的怨恨都放在了哥哥身上。從那一天起,他再也不曾叫過哥哥而是直呼其名。哥哥在略微詫異之後也縱容了他的方式。
他一直因為命中注定的缺失嫉妒著延立秋,對於那個聰明絕頂的人來說,不可能沒有察覺,所以延立秋總是以自己的方式來彌補和承擔歸咎於他的過錯,他也不可能沒有感覺。兩個人的關係控製著似遠又近心照不宣的微妙,也許剛剛好,正是一杯檸檬茶的味道。
啊呀呀……思緒紛飛的延夏河突然慘叫醒轉,又是檸檬茶,他看了看身邊熟睡正酣的泉,我被這丫頭洗腦了嗎?
次日早晨,泉已經先走,延夏河喝完一杯橙汁,對王姐說,以後換成檸檬茶吧。
對於另一個人來說,也許檸檬茶的味道及不上一杯黑咖啡。他十幾年如一日地熱愛這種氣味濃鬱而苦澀的液體,覺得它純粹,簡潔,深刻,隨時讓他保持敏銳的頭腦和旺盛的精力。他很早就有意識地分擔家族企業的事務,延仲季沒有做的事情延立秋完成的讓外人無可挑剔。母親在和父親長年的冷戰中心力交瘁再撐起家業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至於延夏河,也許還是讓他在單純的世界裏多待幾年好。
這麼多年來他為延家做的有目共睹,在競爭慘烈的商場上贏得讚譽一片,這一切不能阻止他常常感到迷茫,到底我在做什麼,值得嗎,我快樂嗎。
他看著辦公室落地窗外高樓錯落之間初生的太陽,明亮的光線灼熱著他的眼睛。室內的溫度是宜人的春季,但桌上的一杯咖啡早已冷卻,似凝結成一塊黑色的冰。
曾雪雅的咖啡要加糖,泉的咖啡要加鹽,延立秋的咖啡沒有多餘的味道,亦如人生,選擇的是一種態度而已。
傳來了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沉思。他知道,在等的人來了。
人未進來折扇和笑聲已經到了。
久違了,立秋兄。梁靜修在門外一本正經地作揖。
少來了。延立秋口氣雖然不屑,可是臉上的笑容卻泄露了歡喜,你倒是來的快啊。然後又轉為一些陰沉說,可惜就是太快了。居然不吭一聲就去了明川教課!梁家三公子是不是有濫用權力的嫌疑啊?
哪能啊,那位教授聽說我來代他一個月,自慚相讓,去年在國外的時候婉拒了講座的邀請,所以校方那邊更無阻力。梁靜修把紙扇搖搖,喝了一口熱茶。
打電話的時候還擔心找不到,你閑雲野鶴慣了滿世界遊蕩,倒是比我輕鬆自在。
茶園再清靜也有待膩的時候。家業有父親和姐姐們先打理著。雖然龐大但走上正軌之後,大部分隻是例行規矩而已。
說得輕巧,國內三杯茶裏麵大概就有一杯來自梁家茶園吧,延立秋指指他麵前的這杯茶,笑說,伯父上次遇見我的時候,還說要抓你這隻野鴨子回去呢。
好歹我家也是書香門第,家學淵深,老頭子怎麼會說出野鴨子這種粗鄙之語形容愛子。哎呀呀,我明白了,梁靜修搖頭晃腦地說,一定是跟你們這種粗人混多了,近墨者黑。
好好好。我是粗人。延立秋撲哧笑出聲來。然後收斂了笑容說,你見過她了吧。
何止見過,梁靜修**地笑笑,把折扇一並說,是見識到了。接著把和泉相見的經過講述了一遍。
你太冒失了。延立秋皺著眉頭說。
不冒失怎麼知道她確實有事瞞著你呢,休學可不是個好辦法。話說回來,你肯定有人在針對你的證據是什麼?
悠悠前段時間生病,我讓醫生對外說是輕度肺炎,可是事實上是一種少見的病毒。
病毒?梁靜修吃了一驚。
雖不致命,但貽誤診斷時機後果也是難以預料的。延立秋嚴肅地點點頭,剛好我有心去查了一下,那一天入院的還有一個相同的病例,是悠悠的朋友,悠悠收到一份匿名的奇怪禮物之後轉送給她。是一份用幹冰冷藏的冰雕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