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怡送柳如煙出來的時候,外頭的夜色已經濃得化不開了。
時候太晚,楚辰怕君箬紫熬不住,早已軟磨硬泡的把她給推回房裏睡覺了。
時候晚了,下人亦是歇了大半,若怡將柳如煙一路送出房去,便隻剩自己一個人安靜的往回走。
院裏拐角處有顆碩大的梧桐,壯碩的枝幹盤屈彎曲著伸到窗口,映出猙獰的影。
若怡抬眸,瞥了眼掛了幾片葉子的樹梢,不由得覺著心下有幾分難過。
——果然是自古逢秋多寂寥。
卻忽的覺著身後有人。
慌忙回身間,那人已經到了她的身側,抬手輕輕的握住了若怡的腕。
若怡沒有驚叫,也沒有出聲,動作幹淨利落,一拳向那人小腹打去。
卻被那人從容的以掌接住,隨後以手包住了若怡的拳。
若怡擰了眉,依舊沒出聲,另一手裏的袖箭已然蓄勢待發。
卻聽那人溫柔道:“怡兒,是我。”
——北冥霄。
若怡不由得微微一愣。
“別怕,是我。”北冥霄的語氣依舊是溫柔的。
若怡便覺著心下有幾分柔軟,卻已經繃著臉:“你來做什麼!”
“我……”北冥霄語塞。
他要怎麼說?他要怎麼告訴她,她與他之間的冷戰,對他來說是怎樣的折磨。
以往,她逃了便逃了,他不去追。
那是因為,他不知道她的心思,也不確定,最終與她攜手天下的人是否是他。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她已經是他的人了。
如果他不疼她,還有誰會疼她呢?
所以,他不能再讓她離開他了。
他放下了一身的高傲,放低了姿態,親自找她。
而若怡,為著他那出人意料的舉動,暖的眼眶都有幾分濕潤。
——原來她是那個值得他放下所有的高傲,為她放低姿態的人。
原來……她的位置那麼重要。
可是,她卻依舊是有心結的。
當日,若非北冥霄的私心,萬俟晗歆便不會死,扶搖也不會為之情傷,更不會因此與她反戈相向。
畢竟是她眼睜睜的看著從小孩子長成翩翩少年郎的結義弟弟嗬……她,又怎會不在意呢?
那撫琴的柔軟的冰冷的手便從執扇的修長的溫暖的手中抽離。
那一瞬,黑暗之中,北冥霄的眼底有一絲沉痛一閃而過。
“你既然做了,就該為此付出些什麼的。”若怡輕輕的歎了氣,轉身,提著裙角走上了通往寢室的竹梯。
北冥霄怔在原地,望著那出挑的身影漸漸遠去,融入那昏黃的光暈裏,扯出一抹孤寂悲涼的身影,忽的想起了若怡額心那背負著惡毒詛咒的華花郎仙印。
——致命的誘惑,無法停留的愛。
那無法停留的愛,究竟是他對她的愛,還是……
北冥霄不由得輕輕的歎了口氣。
見過太多的有始無終,見過太多的諾言成影,見過太多的悲歡離合,見過太多的生死悲歌。
——卻從沒有一次,會讓他的心,這般的難過。
他以為那些痛苦見得多了就會麻木,他以為他的心不會再痛了。
今日才知,原來,從來沒有什麼會讓人麻木。
之所以不再難過,不過是因為那悲劇的主角不是他所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