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次又要去多久?三個月,四個月,半年,還是一年?”
“不會太久的,這次很快,兩個月就回來。”二爺寵溺的看著雁奴,臉上笑容如常,但雁奴卻覺得他有點不高興。
“這次不是下地嗎?”雁奴有點好奇。
“不是,所以不會有危險。”
“好,那我等你回來。”
……
“二爺,每次你們下地我都隻能在家看賬本,我什麼時候才能下地啊?”
“快了,再過些陣子,等你及笄④了我就帶你下地。”
“真的?”
“真的,二哥什麼時候騙過丫頭?”
……
“原來墓裏頭這樣危險,有那麼多機關,難怪你們每次回來都有人受傷。”雁奴一邊嘴上說著,一邊幫二爺處理傷口,“我這次表現還不錯吧,平平安安什麼事都沒有哦!”
雁奴嘴角輕輕翹起,像一隻占到了便宜的貓咪。
“嗯。”二爺點點頭,眼裏滿是寵溺。
二爺的傷在後腰上,雁奴給他包紮要以一種環抱的形態,然後下巴枕在他的肩上才能看到傷口。
這姿勢有點曖昧。
雁奴的臉開始升溫,其實二爺的耳朵尖兒也有點紅。
“二哥。”
“唔?”
“二哥?”
“怎麼了?”
雁奴笑笑:“沒什麼,就喊喊。”
從二爺到二哥,似乎沒什麼變化,似乎變化又很大,好像有點突然,又好像很自然。
……
八年,雁奴二八破瓜齡,二爺三十而立年。
雁奴算是正式出師了,二爺給了她個藝名,還是從詞牌裏選的,叫解語花。
解語花嬌花語解,秦樓月圓月樓情。
二爺穿著一身分中生⑤的戲袍從隔間出來。
“丫頭,今兒是你第一次登台,二哥陪你唱。”說完就看見雁奴扭頭一臉驚喜地看著他,臉上還有沒上完的妝。
“二哥!”雁奴“噌”的一下站起來,“二哥還會唱扇子生!二哥也上台!二哥唱韓世勳⑥!”
“嗬嗬,瞧你,這麼大了還咋咋呼呼的。來,二哥把剩下的妝給你上上。”二爺走近來把她按回花凳上。
二爺以前從來都隻唱離人的調子,也沒人知道二爺也是會唱小生的。
風箏誤的結局是皆大歡喜,最後以韓世勳挑開詹淑娟的蓋頭落幕,才子配佳人,天作之合。
……
“二哥,”雁奴皺眉看著二爺腹部又深又長的傷口,臉上是滿滿的心疼與不滿,“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你們這次到底去哪兒了?”
二爺咧嘴笑了笑,額頭冒著冷汗:“一個流鬼國⑦的墓,機關有些多。”
“有些多!”雁奴瞪了他一眼,擦拭傷口的勁道故意加重,讓二爺悶哼一聲。
“要隻是機關有些多你這傷也不可能是這樣的!”雁奴一下子站起來,把沾滿血的方巾往銅盆裏狠狠一丟,濺起來一灘水。
“你故意把我支開,讓我去處理盤口那些亂七八糟事務,然後你就帶著夥計偷偷下地!你明明知道很危險,為什麼還要去!”雁奴死死地瞪著二爺。
二爺愣了一下,拉住雁奴的手:“我這不是沒事嗎?以後不會了。”
“沒事?!你這叫沒事!陰月樓,我真怕你哪天就死在墓裏了!”雁奴的雙眼突然就紅了,“那我一個人要怎麼辦……”
這次雁奴是真的生氣了,居然叫出了二爺的本名。
二爺的心一揪,也不管傷口流血,連忙站起來把雁奴抱住。
“不會的,二哥不會留丫頭一個人的。”二爺輕輕的拍著雁奴的背,就像小時候哄她睡覺那樣,“二哥就算是死了,變成鬼也會回來找你。”
二爺在雁奴耳邊輕聲說著:“以後不會讓你再擔心了,還有最後一次,幹完最後一次,我們就找個世外桃源隱居,這些家底夠我們幾輩子吃喝不愁了。”
雁奴淚眼朦朧地問他:“真的?”
“二哥不會騙丫頭。”二爺扶住雁奴的肩膀,拉開一點距離後低下頭跟她對視。看見雁奴掛在眼睫毛上的淚珠後,他空出一隻手將它輕輕拭去。
“嗯。”雁奴點點頭沒有說話,隻是把二爺推開扶回床上,繼續處理傷口。
……
“華子,二哥呢?”雁奴的眼神遊離在麵前風塵仆仆的一群人中,所有人都回來了,唯獨缺了領頭的二爺。
“夫人,”華子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雁奴,“二爺有信帶給你。”
雁奴接過信就拆了,上麵並沒寫什麼重要的東西,隻有四個字:
“我會回來。”
雁奴知道他是去找那個“最後一次”了。
她把信貼著心口,緊緊捂著,微微闔上眼睛。
我會等你。
華子看著雁奴,然後轉向眾人下達了一條二爺的命令:從今以後,所有事務交由雁奴接管。
雁奴一直在等著她的二哥回來,回到她身邊,然後兩個人退出江湖,隱居天涯。
接手二爺的盤口並不是那麼容易的。她是個女人,這很容易讓人看不起。好在二爺一開始就有意培養雁奴,讓她接觸了不少道上的事,至少雁奴處理事情不會是毫無頭緒。但與此同時,二爺也給她留下了一個非常宏大的爛攤子,而這個爛攤子,隻能有雁奴一個人完成。而雁奴,就是在這一場風雨中正式崛起上位。
二爺再次出現,已經是三年後了。
“別問我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白暮在炳炎開口前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話。
“一開始二爺是回到了雁奴的身邊,但是雁奴看不見他,因為他已經死了。所以二爺的執念讓他找到了有求居,當時姐姐(闕紇)還在,人是姐姐接待的。二爺想要雁奴看見他,他用了三年的時間幫姐姐完成一件事,然後他才有了可見的形態,才回來找到了雁奴。”
二爺回來的那天,雁奴正在院子裏啞唱《遊園驚夢》,一轉身就瞧見二爺正站院門口衝她咧嘴。
金紅色的夕陽猶如佛光在他的背後。似乎是這光太耀眼了,二爺腳下隻有一團淡淡的影子,幾乎微不可見。
雁奴的笑僵在了臉上,連同轉身的動作一起僵住了。眼中有欣喜一閃而過,但即刻就被冰冷取代。
她沒說話,隻是冷冷的看了一眼還站在院門口的人,收了勢轉身身離開。
藏在寬大衣袖下的雙手微微顫抖,沒有溫度。
二爺站在原地隻是勾了勾唇角。
沒關係,反正已經回來了不是嗎?
他轉頭,看看站在離他一丈遠、瞠目結舌的華子,微微一笑:“華子。”
“二、二爺?!”華子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舌頭,咽了口唾沫,抬手揉揉已經僵掉的臉,又狠狠地揪了一把,疼的臉通紅,“嘶——二爺,您、您不是——”
二爺眨眨眼,抬腳走向那間空置了三年卻一塵不染的房間:“進屋說。”
其實說是回來,也不過是見見她最後一麵罷了,沒時間了。
雁奴頭頂著門,眼淚不可抑製的掉了下來。她用手緊緊捂著嘴,轉過身,背靠門慢慢滑到地上。
過了一會兒,她平複了呼吸,輕手輕腳地開門出去了。
“那個,二爺,您——”華子一臉猶疑地看了二爺半晌,憋出幾個不成文的詞來。
“先坐下。”
二爺隻是淡淡的笑,坐下來點上燈,燒了壺茶。
“二爺,您現在——到底是人是鬼啊?”華子自進門後就一直哆嗦,臉色很難看,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憋了半天還是找不到什麼婉轉的話來,隻能照實問了。問完了,他還低著頭偷偷瞄二爺。
“唔——”二爺倒是神色如常,攤了攤手:“其實我也不知道。”
“(⊙o⊙)啊!”華子目瞪口呆,臉色還是很難看,身子抖得更厲害了,“不是,這,二爺,您能別拿我開涮行不?”
“唉,”二爺長歎一口氣,“這次是真沒開玩笑,我是真不知道,本來我是死了的。要說是鬼,可我也沒看見鬼差;要說是人,諾,看看我的影子,”二爺把手靠近燭燈,根本就沒有影子,“我還有兩天時間。”
當初給有求居主打工三年,才換了人間三天的時間,今天已經用了一天了。
“兩天?”華子誇張的咽了口唾沫,“那您回來,是來見見雁奴?”
“順便了解情況。”二爺提壺倒了杯茶,“這三年來,她怎麼樣?”
華子隻有苦笑:“這爺您怎麼不親自問問雁奴?表麵上也就那樣,可心裏就隻有自己清楚。當年您孤身赴險,丟下一個這麼大的盤口給她,還留了一個爛攤子,靈州那邊多年才培養出來你這麼一個藥人,又處心積慮才在這裏弄出這麼個盤口。您倒好,自己找死送盤口給雁奴,您倒是解脫了,可雁奴怎麼辦?別說是靈州,就是道上的兄弟也不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