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子跟二爺是發小,從小一起長大,這也是二爺最信任華子的原因。沒有別人的時候,華子是不跟二爺論尊卑的。
“雁奴這三年看著過的風生水起,可心裏這苦,就是不說出來,我也知道。當時您走的時候,就隻告訴了我一人,我都沒敢跟雁奴說您的原話,真怕她是一個受不了就崩潰了。現在是挺過來了,可萬一當初要是挺不過來呢?那還不得被靈州那邊給撕了!當時您這一走,樹倒猢猻散,靈州那邊又想收回盤口,那陣子雁奴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華子一放鬆下來,打開了話匣子就停不下來了,不停抱怨著二爺,還有點語無倫次。
二爺也是好脾氣的沒說什麼,隻是靜靜地聽著。
“還說什麼一年之內要是沒回來就給你燒紙……真是虧得我沒跟雁奴說你去了哪兒……”華子低頭歎了口氣,掀起眼皮乜二爺一眼,說,“還有兩天,雁奴好容易才又見到你,你現在又馬上就要走了,這怎麼跟她說嘛……還不如不回來呢……”
“沒事兒。”二爺放了杯茶在華子麵前,“說了那麼多,喝點水吧。”
華子看看麵前的杯子,又看看二爺,捧起杯子剛放到嘴邊就又放下了:“喝不下去。”
二爺又看著他笑:“愛喝不喝,不喝還給我。”
華子看著他翻白眼。
門外,雁奴冷著一張臉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
兩天後,二爺走了。就像一切沒發生過似的,除了華子和雁奴,沒有人知道二爺回來過。而二爺的消失,似乎對雁奴也沒有什麼影響。
但是第二天半夜,華子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中醒來。
“誰啊?”華子揉揉眼睛,還沒反應過來,門就“嘭”的一下被人踹開,他被人從床上粗魯地拖下來,劈頭蓋臉的一頓打。
華子抬頭,借著月光一看,不正是一直很淡定的雁奴。
“最後那一次他上哪兒去了?”雁奴揪著華子的領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華子鼻青臉腫的看著雁奴不說話,兩人就這麼僵著。
半晌,華子歎了口氣,說:“嶺南韶州,金石山。”
“地圖呢?”
“咳……沒地圖……”
“沒地圖?沒地圖是吧,我自己找!”雁奴手一鬆,把華子往地上一摔,轉身就走了。
華子急了:“當家的!”
他趕緊爬起來,腿“咣”一下踢在床頭的矮凳上。
“哎呀!嘶——”
華子也顧不上傷處,單腿幾步跳著扯過衣架上的衣服,踉踉蹌蹌地追了出去。
“當家的!當家的!誒,雁奴!”華子拉住她的袖子:“我給,我給還不行!”
雁奴站住看他。
“我給你地圖,但是你得先告訴我,你要它幹啥啊?”
“去收屍!”雁奴瞪著眼,抬手就打,“別以為你們瞞著我我就不知道了!陰月樓早死了,你還幫他瞞著我!你們不替他收屍,我自己去收……”
“哎哎哎哎!當家的,雁奴,姐,嫂子……哎呀,別別別打了,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迫不得已!就你還迫不得已!你攔不住他也就算了,那你怎麼能不跟我說!”
……
“那,童童,雁奴奴真的給那個二爺收屍去了?”炳炎拽著白暮的袖子問。
“當然啦,”白暮敲了下炳炎的腦瓜兒頂,“不是說了別打斷我嗎?”
“人家忍不住嘛!”炳炎撲閃著一雙大眼睛,“那結局是什麼?喜劇還是悲劇?”
“唔,其實沒什麼結局……”白暮摸摸下巴。
雁奴和華子下到墓裏,發現這個古墓異常寒冷,還有亮著的長明燈。
墓裏積了厚厚的塵土,地上還留了一串腳印,看大小,應該是二爺上次來這裏時留下的。
他們順著腳印向前走,竟然一路暢通無阻地找到了二爺的屍體。
三年過去,屍體依然完好。
雁奴走過去蹲在二爺的屍體麵前,笑了笑,輕輕道:“二哥,丫頭帶你回家。”
雁奴把二爺扶起來,在華子的幫助下背到自己背上。華子本來想背的,但是被她拒絕了。
雁奴的表情及其平靜,可以說是連眼睛都不曾有一絲波瀾,這讓華子很擔心。
“當家的,想哭,就哭出來吧。”他小心翼翼地說,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突然小心翼翼的了。
雁奴沒說話,隻是搖搖頭向前走。
華子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變了。
兩人把二爺的屍體帶回莊子,準備葬禮的同時,也準備了婚禮。
對,就是婚禮——雁奴和二爺的婚禮,冥婚。
“冥婚?雁奴為什麼要這樣?”炳炎不解的問白暮。
白暮隻有聳肩:“這我怎麼知道,反正就是冥婚了。”
雁奴叫華子定了兩口棺材,是一對兒,夫妻棺。一口給二爺用,一口留著雁奴自己用,雁奴的那口就停在莊子裏。
下葬的時候,雁奴摸著二爺的棺材,低聲說:“以前都是我等你,以後就換你等等我吧。”
又過了兩年,雁奴從外麵撿回來一個清秀的男孩子,教他唱戲和功夫,取名叫陰長峰,十五歲當了家。
雁奴活的時間很長,活了五十六歲,在那個年代也算是很長了。華子死在了她前麵,雁奴把他葬在二爺的旁邊。
雁奴死後,陰長峰把她和二爺合葬了。照雁奴千叮萬囑的,她的棺材比二爺的低了半尺。
“就這樣?”炳炎嘟著嘴。
“就這樣啊。”白暮拍拍他的頭,把被子給他蓋好,“故事講完了,該睡了吧,再不睡明天可就起不來了。”
炳炎沒說話,瞪著一雙狐狸眼看白暮熄燈離開,翻了個身,忽然想起前幾天白暮在房間裏單曲循環的那首歌:
“曾憶故時春,明月無痕
鏤金錯彩浮華照九重門
幾縷華綢珠琛,胭脂點唇
婉轉半句風流煙雨便紛紛
古戲台,尋常處,依稀花鼓多情聲
卻作未識相思還似無情,偏唱離人
共一折生死,終究不過疏離是轉瞬
當時戲語,一語成讖
世有名花如許,應自解語
何時珠簾起,唱浮生都如戲
當時清歡一曲,何人能及
誰低眸未見,流年如煙散盡
戲外誰,知別離,戲裏結發為君妻
袖間暖香淒迷,看滿台、明月都遍地
誰眉眼溫柔,閑唱春庭年華謝去
一笑一顰,顧盼如玉
當年小樓西,雕花木欄倚
如花名伶,卻訴良夜無心
不如歸去,不如相逢問添衣
不如當時追憶,不如笑說散聚
看年華過春隙,誰知何時珠簾起
唱它九門繁華九門惜,浮生都如戲
如若相逢,清歡一曲何人能及
未見流年,如煙散盡
醉檀筆,折本裏,無情不為癡情移
閑看煙雲忽起,又依稀,春衫漸寒意
世事太枯寂,便從來展眉未執迷
紅妝卸盡,再添漣漪”
……
注釋:
①靈感來自於《盜筆》番外之《吳邪的私家筆記》中二月紅的故事,所以與二月紅和丫頭有相似之處。文中所提到的國家都是虛構的。
②《牡丹亭》,明朝劇作家湯顯祖代表作。《遊園驚夢》,《牡丹亭》的一個曲目。《千金記》,明代戲曲作家沈采作品,以韓信及其妻高氏為主線,寫楚漢相爭故事。《霸王別姬》,清逸居士根據昆曲《千金記》和《史記·項羽本紀》編寫的,關於西楚霸王項羽和愛妃虞姬的京劇。
③徽戲是一種古老的漢族戲曲劇種。徽戲不僅為京劇的形成奠定了藝術大廈的基石,南方許多主要劇種都與徽戲有著血脈相連的淵源關係。
④及笄,亦作“既笄”。古代女子滿15歲結發,用笄貫之,因稱女子滿15歲為及笄。也指已到了結婚的年齡,如“年已及笄”。
⑤分中生,也叫扇子生,是生角中的一種,顧名思義,是手拿扇子的青年男性。
⑥風箏誤,現實中是古代漢族傳奇劇本,共三十出,是著名戲曲家李漁的作品。在此為一部虛構戲曲的名稱。韓世勳和下文的詹淑娟是這部戲的男女主人公。
⑦中國曆史上的流鬼國是東北亞地區的古國之一,主要居民為堪察加族,該民族後逐漸被俄羅斯等民族同化。中國唐朝人記其為“流鬼國”。本文中為虛構的中原古國。下文中“金石山”同為虛構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