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節,讓我們回到自己的原點。
在喧鬧的大街上或在田間地頭,管你熟識的還是陌生的,讓我們冷不丁地拍拍前邊那個老哥的肩膀:老兄,誰在你的頭上別了一枝茉莉?待他伸手一摸,請攤開你的雙手,給他一個天空般燦爛的笑容:愚人節快樂!
是的,愚人節就是這樣一個無大無小、無莊嚴、無使命、無寄寓卻相當可愛的日子,一個關乎生命本身的日子,一個率真與純樸的日子。
請不要拒絕愚弄與被愚弄,如果它是友善的話。很多時候愚與被愚都是一種純粹的幸福。記得小時候嗎?平時形影不離的鄰家小子忽而跑到你麵前,說:“吃糖粒子嗎?”等你接過“糖”,剝開漂亮的包裝,卻發現裏麵包的隻是一粒小石子。於是,兩個小家夥笑得滾做一堆。
為什麼人越長大,這樣的鏡頭就絕跡了呢?是人變得聰明了嗎?不是,我們太世故,早已丟失了最可貴的幽默心態。
我們習慣於板著臉說話,習慣於陰謀與算計,習慣於拖腔拉調打官腔、鬥智鬥勇,習慣於運籌帷幄玩弄於股掌之間,世俗的塵埃讓我們永遠失去了那一顆赤子之心。
愚人,出於幽默。幽默又何嚐不是一種可愛的人生姿態、生命境界?
每天我們麵對的課堂,黑壓壓坐著的全是充滿靈性的孩子。我們是不是為了所謂的“師道尊嚴”而成天不苟言笑,是不是自覺或不自覺地將知識視為至上的價值?是不是有意無意地忽視了課堂裏的情感交融與生命關懷?
我們可曾跟孩子們開過玩笑?我們可曾放下所有的架子成為孩子的知音?我們是否讓日日相守的那間教室不時傳來歡樂的歌?
沒有適度的輕鬆與幽默,沒有生命張弛的課堂,將是失去生命質感的課堂;沒有對生命自身的關懷,教育將成為生命的重負。太過在意於重負的教育是崇高的,卻不一定是可愛的。
作為生命個體,奧運頒獎儀式是一個運動員最輝煌的生命典禮,最絢麗的生命輝煌。從這個意義上來理解楊威的那一聲“我想你”,我覺得,它的意義在於為我們打開了一扇深刻理解體育精神的窗子。
最美麗的體育精神
第29屆北京奧運會讓我記住了一個中國男人的名字,他就是男子體操全能冠軍獲得者——楊威。
在所有的運動員中,這個中國男人帶給我最深的感動。這種感動不僅緣於他以無與倫比的表現展示了世界體操運動的健美與力量,不僅緣於他以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贏得了舉世矚目的“全能王”冠軍。在此次奧運會上,楊威隻是中國運動員中眾多奪金者之一,他噙著熱淚、站在冠軍領獎台凝視國旗升起的情景固然感人,但不足以讓他與其他運動員區別開來。
與其他奪金運動員相比,楊威特別打動我的是他的一句話。在無數蜂擁的記者鏡頭前,沉浸在喜悅與幸福中的楊威,雖然也像所有奪金運動員一樣,表達了對教練、對訓練團隊的由衷感激,但是,就在記者采訪他的時候,他忽而話鋒一轉,激動地大聲說道:“最重要的是,我想你。”當記者追問這個“你”是不是指他的女友“楊雲”時,他堅定地點點頭。
當著全世界那麼多的目光與耳朵,楊威表達了心靈深處的愛之聲——“楊雲,我想你。”是的,就在那一刻,楊威向世界展示了他心靈最真實、最美好、最讓人感動的一麵。那顆心屬於最純潔的愛情,屬於最刻骨的思念,屬於最美麗的人性。
“我想你”——深沉、堅定而深情的三個字,重重地叩擊著我的心靈。在我看來,這是真正屬於男人、屬於愛情的聲音,是心靈的天籟。
在我們的“自我覺醒”“生命意識”試圖衝決“國家意識”“口號話語”的遮蔽時,能夠聽到楊威這一聲親切、可愛而感人的宣言,我真的被他感動了。這種感動要遠遠大於諸如“我要用自己的成績證明中國人一定行”之類的民族自尊與生命自強。
設身處地地想一想,一個享受著甜蜜愛情的男人,還有什麼話語比得上“我想你”更加動人呢?就因為這個“想”字,讓我徹底理解了楊威,理解了這個男人胸腔裏燃燒的愛情烈焰,理解了他最為強大的生命內動力。因為這種理解,淚水忽而盈滿了我的眼眶。
是的,如果說微笑是人類共同的語言,那麼愛是人類共通的情懷。人類對男人的價值期待一般都與建功立業、擔當天下、誌在四方相關聯,然而男人首先是鮮活的生命,是有著愛恨情仇的個體,他建功立業的最大動力來自心中的愛。
這種愛不是抽象的,而是具體的;不是普泛的,而是真切的。因為愛他的心上人,愛他的父母與同胞,因此愛他的祖國、愛他的團隊,愛他流淌於周身的文化血脈。
源於生命的愛,是一個男人生命迸發潛能的最大動力。古往今來,多少流傳千古的精神文化成果,其創作者最原初的動力與其說來自時代召喚、社會使命,不如說來自他胸中的“愛人”。曹雪芹的《紅樓夢》,不正是獻給他愛人的偉大作品嗎?
楊威之所以帶給我一份特別感動,還與長期以來獲獎運動員的話語內容與話語方式的模式化帶給我的審美疲勞相關。
你看,大凡獲獎的運動員,更多地習慣於表達他們對國家、對人民、對團隊的感激,當然,我們完全理解這種話語的真誠。然而,我們又總會遺憾地感覺到:這種話語裏似乎缺失了某種東西——缺少了一種源自個體生命的聲音。我們的話語裏有著太多的崇高,而少了一份真實與親切。因此,我們很難想象,一個中國運動員如果像那個叫台蒙斯的射擊運動員那樣在兩屆奧運會都出現重大失誤之後會是什麼樣子,我肯定,他絕不會像台蒙斯那般幽默而可愛:“這樣也好,我可以放心地喝啤酒去了。”
奧林匹克運動中所表現的體育精神顯然有著非常豐富的內涵。諸如公平、平等、自由、參與、超越、夢想,等等。對於一個運動員來說,能夠在這種全球性體育競技中獲得金牌,能夠在萬眾矚目中聽著自己國家的國歌莊嚴地奏響,看著自己國家的國旗鮮豔地飄揚,那無疑是一種無上的榮光。在那樣的時刻,運動員心中的“個體”與“國家”這兩個抽象的概念會在閃爍的淚光中融為一個整體。因此,我們可以說,奪金的時刻屬於運動員的國家,同時也屬於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