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3 / 3)

教師最可貴的人格,最博大的愛心,隻能用行為作注。它的內涵總是那麼精彩紛呈,而春蠶、紅燭、渡船之類的比喻一不小心就成了濫調陳詞。

文字隻是一張皮。教育者的平凡和對平凡的超越,遠比文章精彩。

比文章更重要的

或許是出於教育記者的職業原因,自覺或不自覺地,總會尊崇文字的力量,仿佛文字可以記錄教育的全部精彩,可以承載教育者湧起的思維與情感。

意識到文字的局限,源於最近去一所重點中學的采訪。與老師傾心交談的那種熱烈的場麵,那份激動的情緒,如光焰一般總在記憶裏閃爍跳躍。書本上那些理性而抽象的教育命題、教育理念,在老師們的述說中全都轉化成了生動的經曆、獨到的體驗與豐富的細節。從文章的角度看,師生之間的心靈故事裏,沒有一波三折的情節,也不見與眾不同的立意,但是,老師們如魚得水的那份成功、快樂與幸福卻像陽光一樣滲透著所有的語言。我感覺,那種單純而崇高的教育幸福境界是一種無法言傳的美好,文字無法抵達。

印象最深的是故事裏那種亦師亦友的關係。師生關係的討論與論述何止百千,可許許多多平凡的一線教師首先想到的恐怕不是在媒體上發表自己的見解。他們對教育的表達形式,更多的不是文章,而是一步一個腳印的實踐與行動。他們把師生關係寫在足球場上一起激動、歡笑、流淚的場麵裏,寫在校園花壇邊的傾心交流裏,寫在社會實踐中心心相印的一個插曲、一段趣聞裏,寫在舒展的皺紋間,寫在陶醉的表情裏……

普通教師的教育激情與智慧就在這些平凡的瑣事中潺潺流淌。在我看來,這種個性化的教育感悟,就像教育的海下冰山,文章能傳達的永遠隻能是山之一角。

究竟什麼樣的老師就是好老師?一個不讓繁忙與瑣屑蒙蔽自己眼睛的教師,一個用心揣摩教育藝術、經常擁有發現驚喜的教師,一個能與孩子一起分享成長歡樂與憂傷的教師,他們都無愧於“教育”這兩個美好的字眼。

教師最可貴的人格,最博大的愛心,隻能用行為作注。它的內涵總是那麼精彩紛呈,而春蠶、紅燭、渡船之類的比喻一不小心就成了濫調陳詞。

文字隻是一張皮。教育者的平凡和對平凡的超越,遠比文章精彩。

每天我們麵對的課堂,黑壓壓坐著的全是充滿靈性的孩子。我們是不是為了所謂的“師道尊嚴”而成天不苟言笑,是不是自覺或不自覺地將知識視為至上的價值?是不是有意無意地忽視了課堂裏的情感交融與生命關懷?

愚人節的生命內蘊

愚人節,顯然不可能是愚笨者的節日。愚人,乃愚弄人之意。

愚弄人,竟然成為一個特別的節日,成為一個曆千百年而不絕的節日。這事多虧那些金發碧眼、習慣於攤手聳肩扮鬼臉的西方人想得出。

在我們這個道德至上、倫理為本的古老國度裏,愚弄與欺騙、與戲弄相鄰。愚弄長官、愚弄長輩者謂之“犯上”,愚弄他人亦是對人之大不敬。在國人的價值判斷裏,愚人,總被指責為不老實,不正經,不厚道。從孔夫子的訓導開始,我們從來就強調作古正經,推崇溫良恭儉讓。即令有事值得開懷,最好也笑不露齒。似乎不這樣,就不夠儒雅,不夠方正。

是的,我們早已習慣於背負,習慣於擔當,習慣於長幼有序、男女有別,習慣於正襟危坐,習慣於原道和叩問蒼天,習慣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在我們的文化血液裏,缺少的是狂歡,缺少的是柴米油鹽之外對於藝術繆斯的浪漫深情,缺少的是尼采所說的“酒神衝動”。

正是由於這種文化風習的浸染,在絕大多數國人眼裏,愚人節無非是泛娛樂時代商家剌激消費的一個噱頭,是給好友發短信的一個契機。因此,在中國過愚人節,很可能會遭遇“吃飽飯撐著”的鄙夷、咒罵乃至憤恨。

生而為人,誰都是伴著哇哇啼哭來到這個世界,又無一例外地在親友的熱淚中告別人間。生命苦短,人生苦旅,學海無涯苦作舟……我們已如此習慣地將人生況味歸之於“苦”。惟其如此,我們甚至會覺得“苦禪”二字確乎帶有一種深遠的參悟。人是理性的,高貴的,然而又是有限的,脆弱的。當失意、悲傷、厄運來襲時,佛祖的聲音或許會從遙遠的天國抵達人心的底層:苦海無邊,一葦以渡……

盡管人生代代無窮,江月年年相似;盡管春花秋月亙古,往事飄若煙雲。人類從來也不願消極地活著,他總要尋求幸福,追問意義。無論男人還是女人,不管顯赫抑或庸常,人類因為對生存意義的執著而變得高尚而痛苦,因為對於生命的挑戰與超越而變得美麗而神奇。作為人,我們有一萬個理由對自己說:既為人,就要有理性,有擔當,有責任,就要鐵肩擔道義,就要生命不息,創造不止,就要直麵生活中的種種磨難與苦痛。

然而,當我們以一種返璞歸真的“減法思維”來反躬自省的時候,我們又不得不承認,我們不過是一群寄生於天地之間的匆匆旅者,一群有緣相聚於同一片曆史天空下的過客。

我們有必要時刻讓自己的生命始終處於背負狀態,永遠保持著莊嚴的表情嗎?人之生命從來就不是手段,而是目的,任何形為物役的異化、任何脫離本真的奢華,都是對生命的失敬和對生命的粉飾。我們非常有必要釋放生存的壓力,非常有必要讓自己守住生命最初的純潔,非常有必要發自內心地縱情與開心。

當然,也就需要善意的愚弄、幽默與搞笑。這些都是最深層、最本質的生命需要。可以說,將愚人當成一個節日,在很大程度上,它所凸顯的文化精神,不是政治的、道德的、文化的,而是生命本身的,它所映射的是西方人對生命靈性的忠誠守護,我以為。

翻開我們的日曆,節日何其多。有民族化、本土化色彩濃烈的春節、元宵、端陽、中秋,有與國際接軌的勞動節、兒童節、建軍節、國慶節、護士節,也有體現職場特色的教師節、記者節。每一種節日的背後,都有深厚的文化因緣,都有深遠的意義支撐,都有久遠的典故與風俗。每一個節日,都意味著一種儀式;而每一種儀式都是一種象征,一種寄寓。因此,節日是平靜的時間之流裏的浪花朵朵,它沉澱著太多的記憶、凝聚著太多的向往、寄托著太多的憧憬。

相形之下,愚人節算什麼呢?難道愚弄他人也是一種“意義”嗎?確實,善良的愚弄、友好的玩笑、出人意料的搞笑,何嚐不是內在於我們生命的原始需求?生命裏那麼多重荷,人際間那麼多功利,在無數莊嚴的日子裏,我們多麼需要一份簡單的、透明的快樂!哪怕這種快樂隻是來自於朋友間開心的捉弄!

如果說春節、端午、中秋之類的傳統佳節,是我們與傳統之間割不斷的臍帶,那麼,愚人節讓我們意識到生命本身的純粹與簡單。天下熙來攘往,在不同的時空場合,我們會相遇不同的麵孔、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表情,他們的名片上寫著不同的官銜、不同的學曆、不同的職稱、不同的服務領域與經營範圍,然而,當這一切身外之物紛紛剝離,當我們如赤裸的孩子走在藍天碧水之間,我們或許才會真正意識到:我們都是分屬於不同民族、不同國家的生命個體,都是人類類群之一。從生命群類的意義上,從生死有定的意義上,我們原來都是平等的一員。既如此,我們還有什麼必要在身份、地位、金錢等諸種功利對比中自怨自艾,還有什麼必要讓自己張狂炫耀、輕浮招搖,或那麼謹小慎微甚至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