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2 / 3)

筆者深感自己的教育理論功底的膚淺與理論思維的貧弱,亦曾多次下決心要惡補所謂的教育理論。於是,一口氣購得十多本很知名的學術專著,有教育哲學,也有一般教育原理和課程與教學論方麵的專著。我不能狂妄地宣稱這些專著裏竟然沒有多少啟發心智的真思想、真學問,然而我又不得不老實說,我並沒有從中獲得太多的真學問。尤為難受的是,大多數教育理論書籍往往語彙抽象,話語板結,引經據典,行文了無生氣。特別是那些翻譯過來的教育著述,很多句子教人似懂非懂甚至全然不懂。很多時候,一頁頁讀下去,竟不知作者到底講了些什麼,隻好從頭再看一遍,但依然是霧裏看花,不甚明白。就這樣,很多教育著述實在無法卒讀。

掩卷歎息之後,我在想,這些書所說的不就是“教育問題”嗎?我擁有8年的基礎教育經曆與體驗,又擁有10年教育期刊編采實踐,甚至還獲得了教育學博士學位,為什麼讀這些討論教育的學術著述如此隔膜?如此費力呢?是那些著述的思想太過高深,我的經驗與學識不足以理解它們並與之對話,還是那些學術話語本身就是一堆存心讓人不明白的話語?

令我如此費解的這一堆堆教育話語,它們能否在中小學教師那裏得到回應呢?這實在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請不要像一些新詩人那樣去可笑地宣稱——我的詩是寫給未來讀者的。在這個世界上,真正寫給未來的話語不多,像愛因斯坦那樣的偉人畢竟千年一遇。我們還是老老實實說點給大眾聽的教育話語吧。

教育言說能回到原點嗎

其實,我們的教育學術表達並非從來如此。隻要你讀讀20世紀二三十年代陶行知先生發表的那些演講、撰寫的那些短文,你就會強烈地感覺到:那才是真正有思想的教育表達。相形之下,我們當下的教育學術表達實在走入了一種故弄玄虛的話語困境。

且看陶行知先生如何闡述“教學做合一”的教育主張的。他說:

教學做是一件事,不是三件事。我們要在做上教,在做上學。在做上教的是先生,在做上學的是學生。從先生對學生的關係說:做便是教;從學生對先生的關係說:做便是學。先生拿做來教,乃是真教;學生拿做來學,方是實學。不在做上用工夫,教固不成教,學也不成學。

在這裏,我們根本找不到枯燥的術語與定義,見到的隻有簡潔而明確的思想。特別是,陶先生的話語短促有力,是非常典型的中國話,是足以體現漢語魅力的中國話,而不是那種令人生厭的翻譯腔。

當下某些教育論述,較之陶先生的話語,不能不說是一種拙劣的文字,僵硬與死板的言說。它怎麼能承載真正深刻的思想?

我們聽到,當今教育學界有一個叫得很響的聲音,那就是:教育要回到原點。就教育論述來說,我們的教育探索或教育言說出現了航向的偏離。要返璞歸真,站在原點上說些你我都能理解的話;要麵對教育大眾,麵對教師群體,好好說自己的話。

說自己的話,用自己的方式說話,就是既不要裝神弄鬼,又不要粉飾思想,嘩眾取寵——我們需要這樣的教育言說。

課堂如春泥,春泥裏的每一株樹都有獨特的姿勢、每一朵花都有獨特的芬芳。我們有什麼理由不以十二萬分的睿智來選種、播種,以十二萬分的細致來將美德與學問柔軟地植入那些年輕的心靈,莊重地植入國家與民族的未來?

課堂如春泥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春泥,孕育出生命的絢爛與輪回。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春泥,輕數著生命的細語與溫情。

春泥,因春天而成為一個生命意象。在新葉如剪、綠韻參差的季節,在彌漫的草木清香裏,春泥到處湧動著勃發的生命意誌,也悄悄傳遞著舒適的溫暖與柔軟——那種屬於母性的溫暖與柔軟。

春泥,是整個春天的“子宮”。

與春泥相關的聯想是春水流深的湧動,是春雨隨心的化育;是在心物交融、天人合一的境界裏,等待、蘇醒、耕耘、生長;是白菜薹尖顫動的夢想,是紅菜薹裏張揚的青春……

越是深味春泥的詩性內蘊與生命內蘊,越是感覺到它與現代課堂精神之間的彼此呼應。

課堂如春泥,昭示著現代課堂存在的根本價值在於促進生命成長。生命化課堂的第一要務就是讓生命由貧乏走向豐盈,由淺薄走向深厚,由逼仄走向寬闊,由切近走向長遠,由感性體驗走向哲學凝思。一言以蔽之,生命課堂遠不是知識主導下線性的傳授與訓導,而是珍視直覺與潛能,嗬護好奇與創造,激勵探求與超越的生命對話、生命交互的過程。

課堂如春泥,意味著課堂不可能處於凝固與靜止的狀態,它裏麵時刻充滿著生命變化的玄機。那麼,春泥究竟能給花草、樹木和菜蔬以怎樣的自然滋養呢?關乎萬物生長的生命密碼,我們無法以確證的話語來一一破解。我們隻能憑借著生命科學提供的某些知識原理去做諸如環境與遺傳、要素與結構、過程與功能之類的理性分析。生命變化的玄妙,難以用統計和定量的方式加以描述和呈現。從這個意義上說,對於那些真正尊重生命成長的課堂來說,決不可能以基於知識的認知去替代基於生命的體驗。它永遠都會強調生命體驗,倡導“過程遠比結論重要”。

課堂如春泥,意味著課堂的展開過程,從來就是主動的、內發的、漸染的,而不是急急忙忙、走馬觀花地遊曆“知識領域”,更不是急功近利地記誦斷語式的些許命題與結論。生命課堂上的教師,總要以足夠的耐心為那些充滿求知欲的心靈,開啟一個新的精神世界、美學世界。這種開啟的過程,當然需要春泥之於花草的守候,等待,靜默,諦聽,喚醒。

杜威說,教育即生活,教育即生長。我們以春泥喻課堂,凸顯的正是課堂的生長性。在彌漫著成長氣息的課堂裏,“知識”理所當然是一顆灑向春泥的種子。若站在促進生命成長的高度,我們不妨這樣來追問自己:既然知識是“種子”,我們在課堂上所傳授的“知識”是“良種”還是“劣種”?是“生命飽滿的種子”還是“生命幹癟的種子”?這樣的種子裏是否有著繁衍與再生的生命基因?就是說,我們所傳授的知識,是否具有啟發性或可生長性?與“知識”相類的“種子”,還有美德、良知、夢想、創意等等。每一顆“種子”都需要經由個性化的生命體驗而植入春泥。

當我們從課堂上聽到那麼多關於“死知識”的折騰、聽到那麼多無聊而愚笨的提問時,當我們從形形色色的試卷上看到那麼多“死題目”的胡鬧時,你會發現,關於知識種子的探問實在是理解“課堂如春泥”的開始。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春泥”如膏腴,播下怎樣的“種子”,成就怎樣的生命。因此,重提課堂的生命性,其旨趣正在於讓我們看到課堂上“真正鮮活的人”。

課堂如春泥,意味著我們對自然生長規律的順應與尊重。課堂是春天的泥土,而不是其他季節的泥土。此中的寓意在於,青少年正處於人生的春天。青春無法逆轉,生命不可再來,課堂無法複製。教育之道,亦即自然之道。隻有道法自然,才能在最美妙的時刻播種、耕耘,才有可能吸納天地精華,感應泥土溫度,轉化生命的養分,成就生命的精彩。在春天這個大背景下來思考課堂之於生命成長的意義,我們才會對課堂產生應有的神聖與激情。

課堂如春泥,春泥裏的每一株樹都有獨特的姿勢、每一朵花都有獨特的芬芳,它們所適應、所喜歡的泥土亦各有不同,對土壤的鬆緊、粗細、幹濕、溫度亦各有不同的要求。這就意味著生命的課堂從來都是個性的課堂、開放的課堂、嗬護的課堂。你想想,春泥裏的種子、根須、芽,都那麼柔嫩,那麼靈敏,那麼焦灼地等待,我們有什麼理由以“應試”的利劍去扼殺那些新綠與稚嫩?有什麼理由不以十二萬分的睿智來選種、播種,以十二萬分的細致來將美德與學問柔軟地植入那些年輕的心靈,莊重地植入國家與民族的未來?

“故事”是滋養生命的乳汁。無論是我們童年時代對於童話寓言的渴望還是市場環境下“故事閱讀”的流行,以及故事元素之於大眾演說的重要,都啟示著我們:“故事”乃不可或缺的隱喻方式。

善教者善喻

古往今來,人類對於教學規律與教學方式的叩問與探尋從未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