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1 / 3)

給教育一個遠鏡頭

特別喜歡唐朝詩人劉禹錫的兩句詩:遙看洞庭山水色,白銀盤裏一青螺。

喜歡,不僅僅緣於詩人描山繪水的想象力。更重要的是,他選擇一種遙看山水的視角。

對於尋常的教育生活來說,我們又何嚐不需要這樣一種遠鏡頭?

當下的教育生活中無疑存在著種種紛擾、糾纏、困惑。如果我們的目光執意地停留於這些局部困擾之上,我們就可能會不自覺地失去開闊的思想視界,失去海納百川的氣度,失去對教育本質追問的激情。

是的,我們太需要從“功利性的教育近視”中走出來,太需要給教育一個既見樹木、又見森林的遠鏡頭。

教育的遠鏡頭,是“天邊樹若薺,江畔舟如月”的高遠;是“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的闊大;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高潔……

教育的遠鏡頭,是對教育本質的參悟與洞見,是關於教育的理想情懷,是擔當教育現實的使命與責任,是麵對未來的信仰、向往與歌唱。

遺憾的是,很多時候,我們失去的正是這種遠鏡頭。正如在泥濘中跋涉忽略了村落的美麗一樣,種種世俗的追逐總是遮蔽著我們的視野,總是把我們的視野逼到屋簷之下,總是讓我們以一種近乎偏執的近觀,目無全牛地細察、沉醉、把玩,汲汲於瑣碎的行動與事件之間。

因為教育遠鏡頭的缺失,我們聽到了太多關於教育的牢騷、抱怨和義憤填膺,也看到了太多教育激情的隱退與教育思想的麻木。

教育本應呈現出怎樣的景觀呢?我們太需要以一種“他者”的眼光來審察自己,太需要以一種遠觀的視角來審察當下。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從遠處看教育,並非要把一切紛擾都看個真真切切、明明白白,而是要對教育事業保持一種敬畏之心,把滿天教育思想的星鬥當成注視教育凡俗的高遠眼睛,始終不渝地追尋自己的教育夢想。

因為夢想照耀現實,我們得以擁抱平凡的教育生活,得以將教育生活演繹成流光溢彩的生命樂章。

教育需要遠鏡頭,人生又何嚐不是這樣?

從細小的計較到強大的格鬥、從蠅頭小利到江山社稷,從戰地廝殺到剪燭西窗,可曾有誰把這個世界看個清清楚楚?

因為人生遠鏡頭的缺失,我們看到了太多的英雄氣短與美人遲暮。

其實,遠觀,既是空間上的眺望,亦是時間上的回眸。人生的遠鏡頭交織著空間與時間。它是星空的高遠與大地的遼闊,是地球在宇宙裏的縮微;它是消失的慌亂馬蹄,是發黃的恩怨情仇。

我們不是不懂遠觀,不懂得給生活一個遠鏡頭。隻是懂得時,已經太晚太遲。你看那些處於垂暮之年的長者,他們拄杖徐行的時候,他們追思過往的時候,他們大夢方醒的時候,人生種種都不再“切己”了,他們幾乎是以一種局外人的身份“遙看”世間。

村夫野老也好,風流人物也罷,或許,在他們回眸與遙看的視域裏,人生不過是一場執黑執白的博弈吧?

棋盤鋪在千山萬水之間,鋪在高天厚土之間,鋪在縱橫交錯的地理與曆史之間。而無數憧憧人影呢,都是一些行走的黑白棋子。

人生就是被圍與突圍的過程。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沙鷗即人,即你,即我。

弗羅伊德曾把“我”分為“自我”“本我”與“超我”。我們不妨想象:有一個玉樹臨風的“超我”總在遙望著生活的遠方。

因為這種遙望,我們擁抱世界,擁抱生活。

我們的教育探索或教育言說出現了航向的偏離。要返璞歸真,站在原點上說些你我都能理解的話;要麵對教育大眾,麵對教師群體,好好說自己的話。

教育言說別故弄玄虛

隻要生命存在,人類不可能停止思考與言說。

當我們的心靈在夜色裏沉靜下來的時候,也許,我們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對於時下流行的教育言說忽而生出一種驚奇:從什麼時候開始,教育言說開始拋棄了生動而通俗的生活話語,拋棄了作為對話者的庸常大眾?又是什麼時候,人們習慣於以一套如此專業化、如此陌生化的學術言辭來表達對於教育的觀察與思考、陳述自己的觀點與主張?當下的這種教育話語體係、教育話語方式乃至教育話語習慣,究竟是什麼時候鑄成的?倘若離開或拋棄既有概念體係與理論名詞,我們的教育思想會不會因此沉寂、失語?我們是不是就無法言說、無法建構所謂的“教育學術”?

我們到底有沒有自己的教育表達

操著當下這套話語係統的教育言說者顯然不可能從天而降。或許,在他們的中小學時代,他們和同齡夥伴一樣寫著充滿靈性的青春文字,也曾以最鮮活的話語表達過他們的教育感悟。然而,自從他學了教育專業,或者進入教育行業,特別是成了教育學者,他曾經的話語係統就開始失效了。無論多麼純真的孩子,無論多麼血氣方剛的青年,當他經由學校教育和社會職業分工而進入某一個逼仄的專業領域之後,他固有的生命與自由便被強大的“專業框架”和“專業期待”規劃著、型塑著、切割著。他被人為地劃進某一個狹隘的“專業圈子”,並理所當然地要以某一套專門的理論話語來言說自己的思想,表達自己對世界、對生活、對專業的思考。我們看到,當有些專家一旦以專業身份來組織話語的時候,他們的言說與思想便不再是“二而一”的生命過程,而是一種“裝飾與被裝飾”的過程。即令他所要表達的思想不過是眾人皆知的一則“教育常識”,作為論者,他所選擇的話語方式仍遠離生活話語。這樣一來,大量的教育專業話語根本就不是與教育大眾在對話,而是一種清高而空洞的“專業獨語”。

每每讀到那些試圖以學術名詞來掩飾思想蒼白的教育話語,我總有一種質疑的衝動,總想向那些所謂的教育學者們發出疑問:中國的教育學究竟還能不能用自己的方式說話?我們到底有沒有自己的教育表達?

我們的教育表達是不是隻有這樣才能顯示其不可一世的姿勢?

《學記》《論語》這些蘊含著豐富教育思想的言說,經過幾千年歲月的洗禮而曆久彌新,然而它們又何其生動、何其通俗?“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教,然後知不足”,等等,這些話語不說童稚皆知,至少對於教師來說,都是很容易接受和理解的吧,言簡意賅,而思想灼灼。

有人會說,這些話語是文言時代的產物,受製於當時的書寫技術,在電腦可以敲打文字的今天,我們總不可能再像古人那樣“之乎者也”吧。是的,我們不要話語形式的複古,我們需要的是這種逼近教育現實與本質的話語取向和話語方式。幾千年前的《學記》與《論語》傳至今天依然光彩照人,當今學者,知名一點的,其學說或許可能流傳幾年,與千年相比,差不多是轉瞬之間。

教育言說是否融入了教育生活

筆者對於當下的教育學術表達無法作出概觀,更不想武斷地得出令人掃興的結論,而招人攻訐。但是,學者們心裏清楚,當下的教育學術表達根本無法在一線教師那裏獲得廣泛回應,則是不爭的事實。應當說,太多太多的教育學術話語根本就無法走進、無法融入教師生動的教育生活。學者們的教育話語裏,有著太多的艱深與無趣,太多的食“洋”不化,太多的“自說自話”,太多的隔靴搔癢,太多的“學術自戀”。

所謂學術話語,恰如山間不知名的野花寂寞地開在曲高和寡的學術象牙塔,開在極狹的專業田間,開在那些冷漠而生硬的理論刊物裏。除了那個小小的學術圈子,沒有太多的人理會它們的存在。

然而,學術話語偏偏又不安於寂寞。幾乎每隔一段時間,教師的耳邊就會飄來這樣那樣的學者言說。花樣翻新的概念總在那些自以為是的論文裏高傲地招搖。大量的所謂學術論文,其價值根本不是因學術創見而存在,而是成為大學裏製造教授、副教授的“生產模具”。

教育學術不因它對教育現實的影響力而存在,而成為畫地為牢似的專家唱和與專業認同。於是,一家理論刊物是否有學術影響,人們一般不是看它的文章質量究竟如何,而是看他的作者構成中有多少博導與教授。在這種充滿浮躁與功利的情勢下,所謂教育學術的表達便成為寫給少數高級學者閱讀的“精英話語”,真正參與、體驗並實踐著中國教育的教師們往往不知“大師”們到底想要表達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