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性之未固哉。苟有如伊尹周公以輔之於外,太姒邑薑以成之於內,則太甲成王尚有暫德不足媲矣。惜乎。劉後專製於內,丁謂之徒交結於外,苟不得王曾正色立朝倚以為重,烏能成九二誌應之功哉。觀聖人作《易》之意,則知仁宗初政之所以分矣。
明道元年詔曰:朕猥以眇躬,纂於洪緒,既絕畋遊之好,又無臺榭之營,十載於玆,未嘗暇敢。不意掖庭之內,火禁非嚴,一夕延墦,褊於八殿。緬思降做,逸息省循。其今內外臣僚直言朝廷闕失,毋有所隱,副朕意焉。
錄曰:帝時春秋房盛,未有失德,而所稱絕遊畋之好,乏臺榭之營,又非空言,則天災何由政乎。夫掖庭房闡之地,八殿老陰之數,章獻之稱製將謝矣。此其除舊布新之先見者歟。
一年三月,帝始親政,罷脩創寺觀,裁抑僥倖,召宋綬、範仲淹,而黜內侍羅崇勳等,中外大悅。
錄曰:仁之親政,與哲之親政,大不倖也。仁之親政,罷脩寺觀;哲之親政,創脩新法。仁之親政,裁抑僥倖;哲之親政,召用凶邪。故一則中外大悅,一則忠良喪氣,得失之分較然見矣。
先是皇太後劉氏稱製,晚年任宦者羅崇勳、江德明等訪外事,崇勳由此勢傾中外。
錄曰:以母後臨朝,而宦官竊勢,此何等時也。範祖禹所謂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機,生民休戚之端,君子小人進退消長之際,天命人心去就離合之時,帝之盛德可少訾哉。嗚呼。一黜羅崇勳,而中外拭目,鹹瞻盛德;一召劉緩等,而人情汕汕,已蹈覆亡。萬世之下,初政之君不可以不察也。
帝見章聖束封西祀,及脩玉清昭、應景靈,土木之役,極天下之巧,過為奢侈,謂輔臣曰:此雖太平盛事,然亦過度。當時執政大臣不得不任其責,呂夷簡曰:府庫一空,至今不充實者,職此之由。帝曰:如此之事,朕當戒之。
錄曰:此帝之所以罷脩建也。孔子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釋之者曰:三年無改,亦謂在於當改而可以未改者耳。先儒恐其失旨,而以有過之舉,既往之愆為咎,故剖折而言。夫束封西祀,土木興作,不過廢天下之財。若乃青苗免役,剖剋斂怨,將以失天下之心。諉於安石,猶可言也,篤於君親,不可言也。其知者以為繼還,不知者以為擅改。然不知衹皆彰親之過,而與克蓋前愆者大不伴矣。嗚呼。此宣仁祀飯之頃,異於章獻撒簾之曰也歟。
初太平曰久,仕進者皆依托權要,以希進用,奔競成風。仁宗嘗謂輔臣曰:比來臣寮請對,其欲進者多,求退者少,何也。王曾曰:七人食兼,繫時之用舍。惟朝廷抑奔競,崇靜退,則庶幾有難進之風。帝然之。
錄曰:此帝之所以抑僥倖也。夫僥倖之人,行險者也。其始也,依阿取容,讒餡麵談,無所不為,其終也,吮癱舐痔,逢君之惡,同所不至。故人君叉深惡而痛絕之。然非至公以存心,至明以燭物,未有不以小康信其大節,而假以欲退之意,遂其躁進之心。故曰:清心知人。又曰:知人則哲。闕一不可。
景祐二年,王曾同平章事。曾性資端厚,在朝廷進止皆有常,處平居寡言笑,人不敢幹以私,進退十人,莫有知者。範仲淹常問曰:明揚士類,宰相之任。公之盛德,獨少此耳。徐應之曰:夫執政而欲使恩歸己,怨將誰歸。仲淹服其言。帝之初即位也,太後將有專製之患,曾正色危言以立於朝,由是宦官近習不敢窺覦,而帝德曰就,太後亦全令名。
錄曰:自此以後,可以見當時君臣之氣象矣。夫曾褒然稱許為大臣者也,則其於士不猶造化之於物乎,其心叉欲人人而盡其才。然亦有或不能盡者,惟反之。至公至誠,在我無愧而已。若孜孜以效用為恩,舍置為怨,則大臣者日益不足哉。故曰:斷斷兮,無他技。若呂許公未免有慷於此。此其收恩避怨與危言正色之所以不同也。
慶曆元年冬十一月有事,於南郊大赦,自西方用師,帝為肝食。知諫院張方平言曰:陛下猶天地父母也,豈與大豕豺狼較乎。願因郊赦,引咎示信,開其自新之路。帝喜曰:是吾心也。命方平以疏付中書,呂夷簡讀之拱手曰:公言及此,社稷之福也。
錄曰:蒙正亟稱夷簡有宰相之村,其此之謂乎。夫仁者鈴有勇,此西事之當競也。然而君子不之競者,豈徒廣人自新之路哉。出則無敵國外息,國怛亡,其諸引咎示信之微意歟。
時章得象、晏殊、賈昌朝、韓琦、範仲淹、富弼、杜衍同時執政,歐陽脩、餘靖、王素、蔡襄並為諫官。夏練既罷,石介喜曰:此盛德事也。歌頌吾職,其可已乎。作《慶曆聖德詩》曰:於惟慶曆,三年三月,皇帝龍興,徐出門闊,大聲諷颯,震播六合,如乾之動,如雷
之發。初聞皇帝蹙然言曰:子祖予父,付予大業,子恐失墜,實賴輔弼。汝得象、殊,重慎微密,君相予久,予嘉君伐,昌朝儒者,學問該洽,與予論政,傳以經術。惟汝仲淹,汝誠予察,為予司諫,正予門闡,為予京兆,壁予纔說,賊叛予夏,往予式遏。六月酷曰,大冬積雪,汝寒汝暑,汝不告乏。予晚得弼,予心弼悅。以道輔予,弼言深切,予不堯舜,弼自笞罰。諫官一年,疏奏滿筐。契丹忘義,敢侮大國,弼將予命,不畏不怯,沙磧萬裏,死生一節。視弼之膚,霜剝風裂,觀弼之心,鍊金鍛鐵。惟仲淹、弼,一夔一契,曰衍汝來。汝予黃髮,事予二紀。毛禿齒豁,心如一兮,率履弗越,遂長樞府,兵政無蹶。予不識琦。琦有奇骨,其器魁落,其人渾樸,可屬大事,敦厚如鼓,以汝副衍,知人予哲,惟脩惟靖。立朝轍轍,言論碟碼,忠誠特達。萬裏歸來,剛氣不折。素相之後,含忠履潔。昔為禦史,幾叩予榻。襄雖小官,名聞予徹,亦嘗獻言,箴予之失,剛守粹慇,與脩儔疋。皇帝聖明,忠邪辨別,舉擢俊良,掃除妖魅。眾賢之進,如茅斯拔,大姦之去,如距斯脫。
錄曰:當時有傳《慶曆盛德詩》於蜀中者,其人欲識之。雖然豈惟當時,今人誰不欲識之哉。執政諫官,國之元氣,朝之命豚也。帝有包荒之德,而諸賢又能奮其剛斷之勇。此正泰之天地交而萬物通,上下交而其誌同者,宜乎眾賢之進,如茅斯拔,大姦之去,如距斯脫矣。然所謂朋亡者,何也。夫君子之同道美矣。小人豈能誌情。既已交章論罷,而又形之詩,章亦已甚矣。故有石介之頌,而叉有女奴之書;有如茅之作,而鈴有似葉之嘆。此介禍之所由始,亦黨論之所由興也。聖人之垂戒深哉。
五月戊子,兩輔臣稱賀,帝曰:天久不雨,將害民田。朕每焚香上檮於天。昨夕寢殿中,忽聞微雷遽起,冠帶露立殿下,須臾雨至,衣皆沾濕,移刻雨霽,再拜以謝,方敢升階。自此尚冀稿苗可救也。比欲下詔罪己,徹樂臧膳。又恐近於崇餚虛文,不若夙夜精心密禱為佳爾。
錄曰:夫析禱,古人之所不廢,至有以身代犧牲者,以蝗吞口中者,何以藥乎未之錄也。曰:此崇飾虛文之謂也。古者一德格天,而後有六事自責,苟無其實,而下詔罪己,徹樂喊膳,則亦徒然而已。此帝所以不若精心密禱之為佳也。
範仲淹參知政事,帝方銳意太平,數問當世事。又為之開天章閤,引輔臣入對,給以筆禮俾條,陳其所欲為者。仲淹惶恐,退而上十事曰:明黜陸,抑僥倖,精貢舉,擇長官,均公田,厚農桑,脩武備,推恩信,重命令,臧榣役。天子方信向仲淹,悉用之。
錄曰:文正之立心,以老成忠厚為主,先憂後樂為事。此其人品之高,如青天白曰,不可掩也。仁宗之銳意,以得賢安民為寶,禎祥朕兆為末。此其治化之盛,如曰升月怛,不可量也。夫漢文一問,天下錢穀決獄幾何,平勃不能答而遂已,而況開天章閤以延之入,給筆劇以誘之言乎。如此而不惶恐者鮮矣。然而不如古者。皋陶曰:允迪厥德,模明弼諧。帝之延問有餘,而言蹈不足,是以謨雖訐而命未定,意雖銳而功未成,比後世之怛患,而堯舜終不可及也。
時二府合班奏事,韓琦為樞密副使,雖事屬中書,亦必盡言。或指其過失,同列不悅。帝獨識之曰:韓琦性直。琦條所宜先行者七事曰:清政本,念邊計,擢材賢,備河北,固河束,收民心,營洛邑。繼又陳救弊八事,曰:選將帥,明按察,豐財利,遏僥倖,進能吏,退不才,謹入官,去充食。帝嘉納之。又陳四策,以為:今當以和好為權宜,戰守為實務,請繕甲厲兵,營修洛都,密定討伐之計。
錄曰:傳稱惟仁者能受盡言,琦不遇帝,安能獨識之哉。是故治平之末,琦嘗盡言矣,神宗漫然不應。熙寧之初,亦嘗盡言矣,非惟終以為疑,至條折其不然,刊石訟之天下。嗚呼,同是一琦也,前無侵官賣直之名,後有彰播流傳之責,豈其陳力之不同哉,受與不受之間而已矣。故觀神宗之過,可以知仁宗之仁也。
皇祐二年夏六月詔:州郡自今勿得獻瑞物。知無為軍茹孝標獻芝草三百五十本,帝曰:朕以豐年為瑞,賢臣為寶,至於草木蟲魚之異,保足尚哉。兔孝標罪,戒天下勿獻。
錄曰:漢文帝、宋仁宗未可以優劣也,何以進坦平,免孝標之不同也。孔子謂:善人雖不叉踐舊逵,而自不為惡,然皆未能入聖人之室者。是故漢文帝卻之,卻之留於他岐,然而不為也,非不能也。宋仁宗思之,思之殆於不勉,然而不能也,非不為也。此君之所以分也。
三司使王拱辰請榷河北鹽,既立法矣,猶未下,翰林學士張方平言於帝曰:河北再榷鹽,何也。帝驚曰:始立法,非再也。方平曰:周世宗榷河北鹽,犯輒處死。世宗北伐,父老遮道泣訴,願以盥課均之。兩稅,鹽錢是也,豈非再榷乎。帝大悟曰:卿語宰相,立罷之。方平曰:詔雖未下,民已知之。當直以手詔罷,不可自有司出也。帝大喜,命方平密撰手詔罷之。河朔父老相率拜逆於澶州,為佛老會者七日,以報上恩,且刻詔書北京,過其下者稽首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