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那個……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也不知道呢,我原則是有事會搭訕,沒事也會搭訕。」
「啊、啊哈哈……」
根本答非所問。音矢心想,這個人該不會喝醉了吧?可是既然知道自己的名字,那麼很可能是與神社有關的人物吧。
就在音矢困惑的時候,男人的腳在地上發出拖行般的聲響,朝音矢走近。
「懷念有什麼用?局限在過去有什麼意義嗎?」
男子再度發問。對音矢來說,他的話根本莫名其妙。
「呃,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我的意思?你說的話才奇怪呢。」
聽到男子的回答,音矢越來越不耐煩了。
就算是喝醉酒也太過分了,對與神社有關係者不能做出失禮的舉動,但是音矢判斷盡早適當結束對話離開比較好。
「那個啊,如果您找我有事,就請直說吧。」
音矢稍微加強語氣,轉身麵對那名男人。
男人瞥了音矢一眼,終於放聲笑了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若是沒事我就要先走一步了。」
即使是個性溫厚,又主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音矢,這時麵對男人的嘲諷也不禁難掩臉上的不快。
「啊哈哈哈哈!好笑呀!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事了!」
「到底什麼事好笑?」
「對於自己的事,你什麼都不了解啊。你就腳踏實地,靜下來好好想想如何?」
「……咦?」
聽了從男人口中說出的話,音矢瞬間嚇了一跳。
那與目前在流行音樂社社辦裏,王子所指責的幾乎一模一樣。
「你是什麼意思?」
突然受到出乎意料的指責,音矢不禁追問著那名男人。被王子說了卻無法反駁、讓他感到十分不甘心的話,如今又再一次聽到,而且還是出自初次見麵的陌生男人之口,他怎麼樣都咽不下這口氣。
「問我是什麼意思?你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呢,啊哈哈哈。」
男人的笑聲讓音矢越來越火大。
話雖如此,謹慎的音矢並不打算把事情鬧大。
「你要說別人,至少該提出一些根據吧?你似乎認識我,但是我可不認識你啊。」
男人聽了音矢說的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不認識!沒想到你會說不認識我啊?啊哈哈哈哈哈!!有趣的家夥,真是太有趣了!」
男人聽了音矢的問題狂笑不已。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被人耍成這樣,就連音矢也無法默不作聲了。
「突然找我搭話,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然後以此取笑我,這樣做很好玩嗎!」
由於對方是大人,因此音矢說話還算客氣,不過他已被滿腹的怒氣與氣憤衝昏頭了
「哈哈,生氣了嗎?哦,原來你也會生氣啊?」
男人還是隻譏笑音矢,對話完全無法成立。
看到男人那個樣子,音矢開始覺得為此生氣真蠢,這個男人一定是醉得很厲害,跟酒醉的人一般見識也是枉然,他心裏寧可這麼想。
「算了,既然沒事我要走了。」
盡管還是一肚子怒氣,但他不想讓自己更不愉快。
就在擦身而過之際,男人用小聲卻可清晰聽見的音量說道:
「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不知道自己是誰,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你說什麼!?」
音矢怒氣上升,立刻語氣激動地回過頭。
可是……
「……咦?」
原本站在那裏的男人忽然消失無蹤。
那裏是狹窄的小巷子,道路兩旁都被民家的木牆所隔,音矢視線所及之處並沒有可躲藏的地方,而且離大馬路也有相當一段距離。
從他說話到音矢回頭隻有一瞬間,要從這裏消失是不可能的事。
「剛才那到底是……」
音矢甚至忘記憤怒,當他正感到茫然的時候,頭上路燈的燈泡突然趴地一聲熄滅。
四周變得一片黑暗,音矢卻仍舊呆立在原地。
不知何時緊握的手,掌心冒出了汗水。
音矢回到家後,由於肉體與精神皆精疲力盡,他在默默吃過晚餐後便立刻就寢。
有些不圓滿的月亮沉入群山之間,天色已明。
「來,今天也努力練習吧!」
這幾天幾乎已經成為日課般,薰子充滿氣勢的聲音在境內回響。
經過數目來的學習,麻雀與鴿子好像都已不飛下來神社境內覓食,全部都搬遷到某個地方去了。
豪鐵家寺廟裏的小沙彌們由於這個原因,每天早上都要辛苦的喂食麻雀、清掃它們的糞便,而這件事葦原神社沒有一個人知情。
一大早,真那實便趕來參加早晨練習,他們就像平常一樣,進行以音矢為神樂主的禦神樂訓練。
另一方麵,齋則是仍為了舞蹈的不順而煩惱,禦神樂的練習越是順利,她就越擔心自己會拖累眾人而感到焦慮,而又因此讓舞蹈更不順利,陷入了如此的惡性循環之中。
「呼,最近的練習感覺很充實呢。」
「真的呢,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早晨練習結束之後,巫女們微微流了些汗,卻是以清爽的表情互相肯定。身穿巫女服裝的真那實,也對練習的成果感到喜悅。
「大家的演奏都有進步了。」
脫下烏帽子的音矢,佩服地對薰子說道。
「是呀,我也很吃驚呢。」
薰子笑嘻嘻地回應,風花、小梅也露出同樣的笑容。
然而隻有齋一人心情跌至穀底,過去跳完舞之後,從來沒有一次心情像現在這麼差。
自從她懂事以來,每一天都接受嚴格的磨練,而每當學會一個舞蹈動作,她都會感到萬分地喜悅。
舞蹈就是齋的一切。
如今無法跳好舞的齋,心中充滿強烈的失落感。
能留在音矢身邊,也是因為她會跳舞。
不能跳舞的自己隻不過是個累贅。
齋的心被這樣的負麵思考支配。
目前她悄悄離家出走也是基於相同的理由,看到巫女們為禦神樂練習的順利而高興,齋置身其中嚐到前所未有的挫折感。
或許那是對真那實與巫女們的挫敗感也說不定,想到這裏,齋的心情更是坐立不安。
「好了,我們吃早餐吧,小齋也餓了吧?」
齋聽到薰子的呼喚而回過神,然後堆出滿臉的笑容,微微地點了頭。齋原本認為,自己強顏歡笑是為了不想讓大家擔心,但她忽然察覺心中某處存有『不想讓情敵看見自己軟弱』的情感。
自己居然有那種近似嫉妒的情緒,齋感到非常羞恥。
對於自己如此丟臉的表現,最不能原諒的就是她自己本人。
個性認真的齋,一心隻想壓抑透露這個正常的心理機能,完全不知道這樣反而給自己更大壓力。
「小梅小姐、小梅小姐,今天早餐吃什麼呢?」
「是魚哦,還有真那實最喜歡的辣醬菜。」
「呀!吃了真那實姐愛吃的食物,會喪失味覺一整天啊。」
「習慣之後就會上癮啦!」
「等吃到習慣,一定就會胃穿孔的。」
巫女們和樂融融地前往用餐,身後齋神情古怪的跟隨著。
「啊,對了對了,我昨天在鎮上遇到一樁怪事。」
音矢一麵用餐,一麵道出昨晚的事。
「哦,是什麼事啊?」
「我去了山下那間好久沒去的糕餅店。」
「啊,就是一個老婆婆獨自經營的那家吧。」
真那實在搬到現在住的大樓之前,也是住在葦原神社附近,所以她也記得小時候曾與音矢一起去過那家糕餅店。
「當我在那裏感傷懷念的時候,突然被一個奇怪的家夥叫住。」
在場全員都停下筷子,認真聽著音矢說話。對於一直待在神社的巫女們來說,隻要是外界的事都是新鮮的資訊。
「最初我還以為對方是醉漢,不過看他的樣子很詭異,而且那個人好像認識我,可是我對他卻沒有印象。」
「哦,那個男的是怎樣的人?」
真那實口中咬著特辣醬菜,同時如此問道。
「他自己說他是可疑的飾品商人——」
——噗~~~~!
「音矢!都是你害我把醬菜都噴出來了!」
「嗚哇!什麼嘛!眼睛看不到了……啊啊!我的眼睛、眼睛好辣啊!」
音矢顏麵遭受特辣醬菜洗禮,立刻像中了雙龍搶珠般在地上打滾。
「音矢,那個飾品商人是不是有戴帽子,身上穿著大衣,沒事還嘻皮笑臉的,然後身上還背著很大的行李?」
「痛痛痛,是、是這樣沒錯……」
音矢接過小梅遞給他的毛巾,一邊擦臉一邊回答真那實。
「音矢,你是不是被他強迫買了什麼東西?」
「沒、沒有啊,隻是單方麵的被捉弄而已。」
「這樣啊……那家夥可能就是賣項鏈給我的人,我就是因為那樣才被禍津神附身的。」
聽到真那實所說的話,在場全員都僵住了。
「真那實,你說的是真的嗎?」
「對,薰子小姐,不會有錯的,我記得很清楚。」
隻見巫女們麵麵相覷。
當然,與飾品商人正麵對峙過的齋,一想到那就是製造出禍津神的男人,那時的恐怖再度朝她襲來,她不禁害怕得背脊發抖。
「喂,音矢!今天不是去上學的時候了,大家一起到鎮上去找到那個飾品商人,要趕快把他抓起來才行。」
真那實氣呼呼地說道,而巫女們急忙阻止真那實。
「真那實姐,再怎麼說那都太危險了啦。」
「沒錯,真那實,隻憑我們的力量,可能會沒辦法應付他。」
「我覺得最好等宮司大人回來再說。」
也難怪巫女們要阻止真那實。
以音矢為神樂主所演奏出的『鎮魂響音』,光是壓製被禍津神附身的真那實與王子就已經十分勉強了。
雖然經過最近的特訓後有飛躍式的進步,但飾品商人是禍津神的元凶,其靈力更甚真那實與王子的禍津神,甚至有可能遠超出眾人的想像。
再說,目前連那男人是不是禍津神都還不清楚。
與之一戰,或許是毫無勝算。
「可是如果不解決掉那個男人,可能又會有人被禍津神支配了啊。」
「真那實說的很對,但是我還是覺得該等爺爺回來再決定。」
就算是音矢,他也不想打明知會輸的戰鬥。
「禍津……神……」
「怎麼了?齋。」
注意到齋的聲音顫抖,音矢對環抱肩膀縮著發抖的齋問道。
「……音、音矢先生。」
齋抬起頭,直直望向眼前音矢的臉,音矢擔心地注視著齋,盡管那表情讓齋怦然心動,卻又立刻因為感到恐懼而發抖。
「齋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沒、沒事……」
——我也見過那個男人。
雖然想這麼說,齋卻說不出口。
背著大家離家出走,而在那之後遇見了飾品商人。
盡管看穿對方的身分,卻像被敵人放過一馬的慘樣。意思就是說,當與那男人再度對峙時,齋的舞蹈是無法幫上任何忙的。
齋害怕這件事被音矢知道。
即使那個男人想要奪走音矢的性命,齋也是無力阻止。
想起那男人的笑聲,齋就恐懼發抖。
「沒、沒事的……我隻是有點累了。」
她勉強裝出笑容,低著頭才好不容易說出這句話。
「既然身體那麼不舒服,就不要勉強參加練習了啦。」
音矢溫柔地撫摸齋的背,齋纖瘦的背微微顫抖,即便音矢如此溫柔對待,那顫抖依舊沒有停止。
——音矢先生對我這麼溫柔,我卻有事隱瞞。
齋忍住快要發出的嗚咽,身體不停打顫。
「薰子小姐,今天就讓齋休息吧。」
「好的,我會連絡學校。」
「真那實,可以麻煩你送齋到房間嗎?」
「嗯,我知道了,小齋你還好吧?」
「真那實姐,我也來幫忙!」
齋癱坐在地上,真那實與風花則合力將她扶起。而小梅為了先鋪好床,先行一步到齋的房間去了,此時可以看出巫女們十分有默契。
「真、真是對不起……」
讓大家擔心,又對大家隱瞞事情,齋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但是又對現在的自己無能為力。不管是對這個家還是音矢先生,我都是個不被需要的累贅——她抱持著如此難過又無力的心情。
——叮鈴。
風鈴受到強風吹拂而發出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