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可看她衣著,並非本院學子,估計是今日來參加考核。倘若能考上,我們再去找她吧。走,先看看欽辟。”
三人繼續並肩往前走。公孫錦幣手掌摩挲,殷勤獻媚:“請問英明神武、聰明美麗的嵐郡主,您是怎麼知道欽辟是腹部受傷呢?”
“你想知道?”蘇琚嵐斜飛的眸子笑望著他。
公孫錦幣連忙點頭,那臉猶如千樹萬樹梨花開。
蘇琚嵐莞爾道:“可我偏不說。”
然後走到考場前的階梯停住,又道:“我們進場考試了,公孫,你再跟了也進不去。”然後跟竊喜的邵樂對視一眼,各自亮出考生的腰牌就魚躍而入,令公孫錦幣目呲盡裂,咬牙切齒。
考場分了很多間,蘇琚嵐跟邵樂循著號找到考室坐下,均挑了不起眼的角落坐。整個考室嘰喳不停,但暗地沉浸那股緊張窒息感。
沒多久,窗外傳來沉重響亮的黃銅鍾聲,有位麵容冷峻的中年男子懷揣厚厚紙卷走進來,目光沁涼涼地掃過全場,沉聲冷笑:“我監考十年,還從未見過有人能在我眼皮底下作弊成功,不信的話大可試試。”口氣略帶狂妄,然後逐一發卷。
當看著這兩張白紙黑字時,蘇琚嵐支著下頜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考的大陸史盡是圍繞當今君主登基以來的諸多大小措施,而四門學則以“身、家、國、天下”四項圍繞談論當今治國之略。這是考軒轅,還是考狀元?
諸多學子下筆皆如神助。邵樂也正抓著筆杆要落,斜眼瞟著蘇琚嵐那複雜的神情,忍不住眨了眨眼。許是感應到他關切的目光,蘇琚嵐剛要回個安撫的眼神,卻見那道長袍霍地橫擋在兩人視線交彙中間。
邵樂趕緊低頭。
蘇琚嵐遂點頭提筆。
這位監考的男子冷哼了聲,然後拂袖晃到考場另外一邊巡視。時間約莫過了一半,考場氣息頓時有了起伏,有人終究按捺不住要出手了。
想在案桌下傳紙條?監考男子見中間幾桌的少年袖口窸窣,伸手一探,幾點火光頓時將他們暗地傳遞的紙條燒毀。
想偷看小抄?有位少年眼力特好,今日特地穿了雙白色靴子,遠遠看著上麵遍布精致花紋,近距離看,這些花紋全由各種文字細繡圍成。監考男子左拂袖,直接將他鞋子燒成灰燼打赤腳。
想敲桌傳遞暗號?監考男子右拂袖。
想色誘考官?再拂袖。
想延時交卷?還是拂袖。
想想……
統統拂袖!待考試結束後,監考男子站在門口接娟,笑得陰森森的。大半個考室的人都被他燒了個遍,都是邊咳嗽邊淚眼朦朧地將手中填得慘不忍睹的試卷交上去。
蘇琚嵐跟邵樂排在人群最後,兩人雙手恭敬地奉上試卷。監考男子見兩人毫發未傷,笑哼一聲,然後揣緊試卷走遠。
nbsp;“我們也走吧。”蘇琚嵐道,跟邵樂先後走出考場,卻難得發現公孫錦幣那家夥還等在那,環抱雙臂,望眼欲穿,一看到他們兩人頓時飛撲上來,“考的怎樣?”
蘇琚嵐淡淡笑道:“你應該問我們抄得怎樣。”
“反正我也下課了,現在就免費陪你們四處逛逛,等下午揭曉成績再看。”公孫錦幣早就打定這三天考試,賴定他們二人了。
“隨你。”
公孫錦幣便帶著他們就近走著,一路桐蔭委地,鳳尾森森。有些地方聚滿人十分熱鬧,有些地方偏僻寂靜隻聞鳥聲啾啾。緩緩走近個湖泊了,蘇琚嵐遙望湖光景色,忽然瞳仁緊鎖,凝視著修築在湖水中央的雕像。那座白玉雕像迎風而立,無雙容貌,盛世風華。
公孫錦幣指著雕像道:“每座學院都會雕製曆代最突出的能人異士,喏,這是近代最著名的宗師,數十年前曾在此地顯神跡,所以軒轅學院從那時起就記住了郝師旋。”
這次,蘇琚嵐並沒有像當初第一次見到雕像時陷入歇斯底裏的悲痛中。她淡淡笑了一聲,明眸波光流轉但卻泛著陰森寒光。然後低頭看著湖水裏的鯉魚優遊,折了幾片湖邊樹葉,緩緩揉碎,然後拋向湖麵,引得鯉魚爭相而食。
正對麵的湖岸,有十幾名同著白絹、帶著儒帽的學子走過,談笑風生,嘻嘻鬧鬧,忽然有人在萬千翠綠中望見一抹紫亮,情不自禁喊道:“快看,那邊站著是哪家姑娘?紫色的頭發,可真漂亮啊!”其他學子也駐足眺望。
公孫錦幣忍不住動起念頭,想將蘇琚嵐圈養然後收門票。
蘇琚嵐卻拍淨手,靜靜背過身。
下午揭曉成績,數千人熙熙攘攘地圍在學院大門前的圍牆上,爭相往前擠。公孫錦幣派阿福也跟著擠,然後呆在馬車裏看著兩個鎮定自若的人。蘇琚嵐親自動手泡茶,邵樂樂得品析,馬車內的一派和寧與外麵那熙攘流竄,實有天壤之別。
阿福擠了半天才擠到人群裏,又擠了半天出來,天已黑了,他急忙揮著手衝回馬車喊道:“郡主,邵小主,你們都過了。”
“嗯,”蘇琚嵐點頭。其他通過測試的人均是笑得合不攏嘴,也唯有她榮辱不驚,沉穩一如往昔。
“啟程吧,估計父王他們也得等急了。”
馬車回到王府時,抬頭已是明月當空了,但門前燈籠高掛,容管家帶著幾名婢女家丁站在等候。見馬車徐徐駛來,趕緊叫了一個手腳快的家丁進府稟告,然後拱手迎上去。
邵樂掀開車簾跳了下來,然後伸手將蘇琚嵐扶下車。
榮管家雖然站久了,雙腿有點酸麻,但麵上的喜色確是掩不住的:“恭喜四小姐、邵小主,王爺、三少爺正在客廳等候,特地命老奴在此等候。”即便隻是過了第一科,但這屬不易了,下午揭榜消息傳來,全府上下難掩喜色,麵上均是有光。
蘇琚嵐點頭,改由翹楚扶著。翹楚眸中微微泛著淚光,低聲咕噥道:“四小姐,太好了。”
蘇琚嵐跟邵樂走到大廳前。邵樂知道她要與自家人談貼心話,便自覺先回房。
蘇琚嵐進了廳,發現廳內隻有蘇王與蘇飛玉兩人,沒有婢女伺候,立即將攙扶自己的翹楚也退下。
蘇飛玉頓時站起身,走過來拉住她,湛湛雙目喜道:“琚嵐,萬事開頭難,如今過了第一關,至少也是成功了一半。”
蘇琚嵐隻是笑,落座後便望向沉默的蘇王。“父王,您知道傲君主今日特地到軒轅學院的事吧?”
蘇王撫頜點頭,,目光威厲。“君心難測,四丫頭,你又是作何猜想?”
蘇琚嵐捧著早早備好的茶碗,撥動碗蓋沉默著。這是她思考時慣有的動作,茶香清幽最能清神醒腦,也能讓思路清晰開闊下來。她的平靜,也讓廳內瞬息靜了下去。
蘇飛玉自覺沒有她的冷靜,但也沒有開口催促,直到蘇琚嵐主動說道:“估計這傲君主是要有所為了。他這些年來都在宮內培養奇人能士,如今竟將主意打到百年軒轅上,這野心——”後麵省略的話,皆是心知肚明。
蘇王釋然微笑:“就知道你看得明白。”
“父王,傲君主與百年軒轅的關係如何?”蘇琚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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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蘇王沉聲道:“不和。”
“不和?!”蘇琚嵐皺眉,再度沉默,最後輕笑著搖頭,耳墜上的珠鏈點點碰著脖頸。“父王,琚嵐這就看不清了。如果這百年軒轅跟傲君主不合,那就不會將第一科的考題設成試探人心的內容!三哥,你還記得去年考的內容嗎?”
蘇飛玉思慮了會,因著這軒轅考核的重要性,去年諸多細節自然記在心上。他將題目回憶起來,一一述說。
蘇琚嵐叩著食指,也將今日考題,逐一烈清。兩年試卷的內容相互對照,其中貓膩自然明顯了。
蘇王心中頓寒,“雖說考卷由君主指定朝廷文官與學院共同評分,但去年考題還算公正,今天全倒了。傲君主這些年的作為有功也有過,而今日考卷出得卻是圍繞他的‘過’來詳述,稍有不當便會透露心中不滿,必定會被刷下來。能讓他動手設局的,也僅有當前第一科文考,所以他先將那些異心人剔除,後麵兩科放任百年軒轅抉擇。他要人才,更要人心。”
蘇琚嵐了然於心,她也正是猜中這點,所以在答題時特地留了心眼,三分貶義七分褒獎,處於中庸的角度評價,不虛偽倒答得真實。所以她能過皆是意料之中!聰明的,皆能看出這題目出得詭異,決計不亂點評,答得留有餘地。
“父王,最好能先確定傲君主跟百年軒轅的真正態度。”她沉思道,“有些時候‘不和’,其實是掩人耳目!”
蘇飛玉聽著這些話,心頭有茫然未知的恐懼襲來,隻是茫茫然說不出來,一時間陷入沉思。
蘇王麵無表情。
蘇琚嵐目光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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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清氣朗,是個好天氣。
而今日依舊筆考,考基礎題,占分三十。律學、算學、書學擇一科附加必考的一張卷。
律學:雅樂、燕樂、四夷樂、國樂。
算學:天文、地理、術算、格物、禽獸、草木、金石。
書學:經、史、子、集。至於附加卷,依舊是個未知數。
邵氏九族文武並重,故邵樂毫不猶豫選擇書學,而蘇琚嵐思考了會,選擇了算學。
兩人分開走,各自找考場。
這考室的環境比昨日那間容納百人的大考室好很多。每間考室容納考生二十人,各配陳木桌椅,陽光明媚,位置疏朗。
再度挑揀角落後,她發現諸多視線先後投射而來,抬眸巡視了眼,後知後覺:原來這其中一間的“算學”考室,僅她一名女子。算學與書學都是治國之學,而入朝為官均是男子,所以女子大多以律學為主,蘇琚嵐此刻順理成了這個“奇貨可居”,再加上她清麗貌美,這些打量的目光逐漸轉成驚豔,已經有人開始低聲揣測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