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股似曾相識的玉蘭、桂秋、月季、素菊、白蓮、茉莉的花香突然滲入這間考室,蘇琚嵐眼皮微跳,手指按在太陽穴上,心中暗叫:“不……會……吧?”
卻見那抹粉紅色的身影一步一晃地走了進來,她撫著額低下頭去,搖頭歎道:果真是——冤家路窄,陰魂不散,流年不利,普天衰敗!
依舊扇著那把吊了六個香包的奢華金扇,贏駟歪著腦袋走進來,那股晶瑩玲瓏的稚嫩不減半分,神色舒緩,一雙瑰麗如琉璃似的眸溢著燦華,宛若明光。
這吊香的金扇,花俏的紅衫,笑靨如花笑容璀璨的,誰人不知是小尊王?!
贏駟笑吟吟地環顧四周後,突然“咦”了一聲,看見坐在角落撫額垂眸的人。他頓時三步並兩步地邁過去,卻彎腰對蘇琚嵐隔壁的青衣少年道:“我喜歡這個位置,可不可以讓給我?”這玲瓏剔透的麵容,這甜膩嬌軟的聲音,讓人紛紛覺得拒絕這樣一位如玉公子,當真是殘忍了!
可青衣少年看了一眼掩目扮作視而不見的少女後,抬頭對著笑吟吟的贏駟,淡淡笑道:“先來後到。”
眾人暗地嘩然。
贏駟將金扇收起,笑吟吟道:“哦,那一起坐吧。”然後蕩開衣衫,直接坐在他偏向於蘇琚嵐的那側。
這單人桌椅成了兩人並坐,青衣少
年皺眉,對著贏駟正要說什麼,贏駟搶先一步道:“本少爺不介意兩人並坐的!”
蘇琚嵐知道躲不過,隻能斜眸剮了這唯恐天下不亂的贏駟一眼,然後看了眼那青衣少年。這少年有一股英氣,麵容俊朗,眼睫微抬,眼裏有微微的血絲讓這雙大眼顯得並不清澈明亮,宛然有一種含血的清俊。
青衣少年見她望來,微微頷首,有禮有節。
nbsp;蘇琚嵐也稍作福身,算是回禮,然後轉過頭,沉靜不語。
兩名監考人懷揣試卷走進來,有人瞬息見到末尾那排竟有兩人,當下喊道:“一人一桌,你們兩個趕緊分開坐!”
贏駟支著下頜為難道:“可是我跟耿瓷都喜歡這個風水寶‘位’呀!”
眾人心中暴汗,倒是蘇琚嵐聽見“耿瓷”這個名字,瞬間明白贏駟為什麼專挑他的位置作亂!兩位監考人見“為難”的兩人,一個是贏駟,一個是耿瓷,對視相怔,這兩人可都是學院今年看重的人物。
耿瓷拍桌冷道:“贏駟,別依仗著贏尊王的權威就肆意妄為!”
“本少爺就愛肆意妄為,你奈我何?”贏駟無辜地眨了眨眼,氣死人不償命,將他夾槍帶炮的怒火直接挑高。
耿瓷瞪著他,被他氣到竟無言以對。
蘇琚嵐知道耿瓷原本好心想要幫她,便不做袖手旁觀,當下輕輕咳嗽一聲,站起身來:“小尊王,我讓座給你吧。”
贏駟高高揚眉,偷偷伸出腳,特地連名帶姓地喊:“蘇——”
蘇琚嵐抬腳直接踩下去,贏駟迅速縮腿,伸手捂嘴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蘇琚嵐朝兩位暗地鬆了一口氣的監考人點頭,然後隨便挑了張桌椅坐下。
“今日一見,小尊王果真是名不虛傳呀!”耿瓷冷冷笑道,然後也站起身走向其他桌椅。一下次為他空出兩套桌椅。
麵對其他人的側目,贏駟若無其事地支著下頜,目光在蘇琚嵐跟耿瓷的背影來回打轉。
試卷發下來後,蘇琚嵐立即抽出那張附加卷看,粗略瀏覽後,雙目遍布寒意,握著筆杆的手微微鎖緊。
一個時辰過去。監考人開始收卷,收齊後這才放他們離開。
蘇琚嵐剛站起身,花香頓時逼近。她若無其事地推開椅子,低頭從贏駟身邊跨過。贏駟卻也不攔她,仍是那副沒心沒肺的甜膩軟笑。她從耿瓷身邊走過時,稍微拜下身道:“多謝了。”
“不用謝,反正我看這人不順眼。”耿瓷如實道,聲音明朗宛如清風。
蘇琚嵐再拜了身。
耿瓷正要問她的名字,卻見她已疾風走出科室,略微怔了怔,隨即肩膀一重,卻是贏駟壓在他左邊,口齒一動要開口嗬斥時,贏駟一笑,“哢”的一記折扇敲在他頭頂,“得罪本少爺的後果,是非常非常嚴重的!若非看你是出於一片好心,本少爺管你是誰,直接把你倒吊起來當風鈴。明白不?”
贏駟說的飛快,這敲在耿瓷頭頂上的折扇也收得飛快。
在此之前,要給耿瓷說有人能一記扇子敲在他頭頂上,他是斷然不信的。但贏駟出手很快,出乎他對這個紈絝公子的預料,所以他清俊的眼睛看著這位實質深藏卻故作俏皮風流的小尊王,緩緩地道:“小尊王,你可真會戲弄人啊!”
贏駟將他的話當做讚美,笑眯眯地全盤接收,“你知道你剛才幫的人是誰嗎?前幾日差點做你大嫂的人!”
耿瓷滯了滯,“誰?”過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前幾日盜迤城傳得沸沸揚揚的談親大事,雖說大哥庸碌無為,但平日謹守本分也無過錯,卻因那媒婆給蘇家四小姐談親時提及了大哥,可憐大哥無辜就被人推上輿論舌尖,他便對這蘇家四小姐心生惱怒。
可這少女容貌清麗,舉止得體,又怎麼會是那囂張粗俗的蘇家四小姐?耿瓷看了一眼這小尊王,懷疑是他在甩伎倆,便拱手客氣道:“多謝小尊王提醒,告辭。”然後轉身離去。
贏駟揮手送別,然後玩味一笑。
公孫錦幣跟邵樂在外麵等候已久。可蘇琚嵐還沒出來,她在匆匆跨出考場的考生中走得很慢,甚至幾次被人差點撞倒,姍姍走出考場大門時,邵樂與公孫錦幣正原地踏步等著,一聲“琚嵐
——”才剛出口,沒被人撞倒的蘇琚嵐,反而被門檻給絆倒了。
公孫錦幣第一反應是:奇跡!才跟邵樂衝過去,將她左右扶起。
“琚嵐,你怎麼心不在焉的?”邵樂道。
蘇琚嵐拍著膝蓋處的灰塵,在邵樂的攙扶中緩緩站直身子,恢複淡然:“事出突然了!邵樂,你跟公孫在這裏等下午的揭曉結果,我有急事要辦。”不待反問,她立即疾步朝大門走去。
今日的馬車是由兩匹馬拉著,蘇琚嵐讓車夫迅速拆除其中一匹馬的綁繩,拽住綁在馬口上的韁繩,利落躍上,然後夾緊馬肚,抽緊馬鞭快速朝前驅使。她騎馬技術不錯,這匹馬四蹄蹬地揚起一片塵土,猶如風卷殘雲就要衝出綠意怏然的學院大門——
一輛豪華馬車從左側闖出,橫空擋在這兩根巨大的白玉柱子上!軒轅學院的大門,說是大門,其實卻沒有門,隻是憑借這兩根盤著漆黑長龍的白玉主子隔開而已。
蘇琚嵐揪住韁繩,突然的刹止讓馬的前蹄高高揚起,差點將她摔落下去。蘇琚嵐拍著馬鬢將它安撫下去,然後看著那輛馬車橫在柱子中央,顯然沒有讓開之意。後麵也有幾輛馬車隨即而來,見路被這堵住了,不少下人出聲喊道:“請前方的馬車讓讓,我家主子要過去!”
那輛駕車的車夫正拽著失控躁動的馬,頭也不抬地吼道:“吵什麼吵?沒看見是這馬抽瘋了嗎?”
隻是個下人居然如此囂張?!蘇琚嵐不語,可在她身後急著要過的人卻怒了,“既然馬抽瘋了,為什麼不用鞭子抽開?”
“這是西北進攻的馬,拿鞭子抽,抽你們還差不不多!”馬車裏頓時鑽出個婢女模樣的少女,伸手抬起染成豆蔻紅的指甲,指著出聲的人吼道,然後朝駕馬的人說道:“阿術,估計赤火是餓了,你下車喂點東西吧。”
那阿術麵對俏婢,粗嗓頓時掐軟連忙獻笑,然後跳下車轅,從馬車底部嵌格抽出了一堆草,繞到躁動的馬麵前飼養。
唯一通路被擋,後麵馬車也跟著堵住,有人指著這輛擋路卻囂張的馬車罵道:“既然要喂馬,怎麼不牽到路邊去,偏偏堵住在這裏?這邊還有很多馬車還要急著過呢!”
那婢女冷笑了一聲,揚高聲音鄙夷道:“這可是指揮使大人的馬,西北進攻,當今傲君主禦賜的赤血寶馬,伺候不好它便是欺君之罪,你們這些人哪裏比得上這匹寶馬?”
“你——”
“原來是禦賜的馬,難怪這麼囂張?”
“指揮使大人,莫怪了,得罪不起。”
“算了算了,就等等吧,就算少爺知道我誤時了也能原諒我。”
……原先怒意灼灼的下人被這婢女的話嚇住,隻能強壓下怒意靜聲等待。那婢女見眾人如此溫順,登時拍著手,那股得意溢於表麵。
蘇琚嵐心中本有怒意,又被仗勢欺人的狗奴婢擋道,心中冷笑了。“指揮使?可是南宮家的?”
“當今指揮使也隻有南宮家的,是哪家賤婢問的?”那婢女仗著寵愛竟忘了自身婢女的身份了,聽見有人問,立即嗤聲鄙夷,然後循聲望著來源處——騎在馬背上的蘇琚嵐。
她打量著蘇琚嵐,明顯被這罕見的紫發怔了一怔,但又迅速打量蘇琚嵐衣著發飾,發飾簡單並無珠花,裙衫普通無華,根本不像有身份地位的人。這婢女頓時抱臂傲視馬背上的蘇琚嵐,一臉輕蔑神色。
“狗仗人勢,天天作耗。”蘇琚嵐唇齒間溢出一絲薄笑。這笑頓時像刺直直刺入婢女心中,讓她覺得渾身不舒服,她怒指蘇琚嵐道:“你算什麼東西?居然敢出口汙蔑我?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南宮家的一等丫鬟,我家大小姐與當今七皇子情誼匪淺,我家老爺可是指揮使,當朝四品的大人!”
“好!很好!”蘇琚嵐怒極反笑,雙手擊了兩掌,一連道了兩聲好。還真是冤家路窄啊,她還未打算出手,這南宮家這麼快就犯她頭上來了?正愁沒個出氣的地方,這婢女果真巧了,自覺送上門,果真是太好了。
蘇琚嵐大笑,拂袖撐在馬鞍上,原本清淡五證的氣質瞬間變成咄咄逼人的睥睨氣勢,冷冷瞧著她,目光已經有了森然意味:“行,既然你拿指揮使四品這個官銜壓人,那好,本座就隨了你!就連你家老爺見了本座都要磕頭行禮,你一介賤婢,命賤三分,膽敢對本座出言不遜,擋本座之路,真是放肆!”
bsp;最後“放肆”兩字,隨著蘇琚嵐將手中馬車劈空一甩,變得威嚴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