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來人已將小姐藏在臥房,寫了一個名帖,把金玉送在縣裏,要知縣立時處死。家人帶了金玉到縣。知縣升堂,家人將帖子遞上,稟知情由。那知縣叫金玉問道:“你叫金玉麼?”金玉道:“小人原名朱鈺,曾記起父親名氏,叫做朱藎臣。初時曾選青州府理刑。家小到任,途中遇著強盜。彼時黑夜,人皆逃奔,小人迷失在嚴州府地方,一個姓金的人家收歸撫養,故名金玉。”知縣道:“那時有幾歲了?”金玉道:“那時六歲,今年二十三歲了。”
知縣聽他這番說話,到合口不來,想道:“這個朱老先又來混賬了,一個親生兒子,到教我斷送他的性命。且叫管家,問他就裏。”對管家道:“你家老爺十七年前曾遇盜麼?”管家想了一想,道:“是。家主十七年前選了青州府理刑,家小到浙江嚴州府地方,不見了一位大公子,想是跌入江中死了。”知縣指著金玉道:“你可認得這個人麼?”管家把眼睛擦了幾擦,仔細一看,麵龐有些相似,叫道:“你可是我家朱大相公麼?”金玉也認得這個管家叫做朱恩,叫聲“嗬呀”。朱恩連忙抱住金玉,知縣就叫管家帶了金玉,歸見家主。朱恩回來(下缺)
“(上缺)年不見的親人,生離遠別,俱是天生注定,人也無可奈何。隻有那伏魔大帝靈詩,到後來般般皆應。”話未說完,不覺月照西廊,東方既白,酒筵告散。正是:
昔愁妖孽事,今作好姻緣。
自後朱鈺同兄弟二人延師苦讀,竟成名士,遂登黃榜,曆官銓衡。珍珠為一品夫人,郭宗賢與朱玨亦發鄉科出仕。兩家俱有兒孫,世代綿長,官星顯耀。
隻有這張虎皮,小姐一似珍珠,以為護身寶貝。誰知一放三年,取出如同癩狗,皮毛兩下分離。果然是個無價之珍,不值一文一貫,到為後人笑話。正是: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前邊說了一段天道不正的指實,後來又說一段君道不正的攤頭,這個本傳卻是說人道不正家生異端的故事。單隻為珍珠小姐,父母若看得女兒平平淡淡,卻也無見無聞,緣何比似嫦娥,直向深山起造廣寒宮闕,剛剛遇著道士魔頭,脫不得他的羅網。幸喜多年挫折,不致淪落匪人。這也是姻緣數定,該在巧裏團圓;會合偶成,卻是奇中生就。這回說話似乎太懸,蘇東坡有雲:“姑妄言之,姑妄聽之。”可也。
卷五
第一則 江上漁翁居□□
詩曰:
蜂蠍螫人猶可藥,婦人嫉妒卻難醫。
古來多少須眉漢,半向簾前巾幗低。
天地間無知草蟲,中懷蘊毒,出於不意,偶爾螫人,是他仗著爪甲自衛性命,本來如此,無心害人。惟有婦人的肚腸,神奇變幻,愈出愈奇,人想不到的去處,他偏藏穢伏□,害得人最慘最毒。這是有心害人的,其毒豈不勝於虺頭蠆尾乎?此是過來人受了婦人大冤大枉,才說出這幾句,以泄胸中不白之氣。蓋婦人秉性陰柔,陰能製陽,柔能克剛,是以最剛強不屈的男子,見了婦人不覺銳氣消減,彌眉帖服。若明白的婦人,見了這樣男子,益加謙庵禮貌,過於小心。兩下水裏調那,琴瑟諧好,這就是有德的婦人了。若是個不賢的,他就裝腔做板,逞嬌撒癡,任著自己肚兒,稍有不到之處,他就不茶不飯、無夜無晨。要爭得有□有理,未便就服,還要找幾句落場詩,比幾個傍州□,方肯住口。
當時有個婦人,嫌鄙丈夫貧窘,生起外心,唱出別調,把一頂八寶嵌成的鳳冠,五彩織成的霞帔,現現成成戴在頭上穿在身上的,輕輕脫卸去了。豈不可惜!這就是爛柯山朱買臣妻子崔氏,憎嫌丈夫貧窮,賣柴度日。已到四十九歲,不肯耐煩,另抱琵琶,苟圖溫飽。固是婦人家水性楊花,胸無定見,也是小人家素無約束,容那唐尼姑上門說是挑非,釀成這個孽障。又有的說道:“這婦人命犯鐵掃帚,若不出門,朱買臣一世衰落,斷沒有發跡之日。”人的議論雖如此說,到底貧困守著丈夫的是個正理。這些舊話,自不必說。如今說一個極毒惡的婦人,明瞞眾眼,暗約闍黎,害了丈夫性命,到頭受了惡報,比那崔氏更惡加倍。
此話出在元朝至德年間,四川富順縣有個秀才,姓張名颺。父親張履,家私殷實。椿萱早逝,幼時不事生業。坐食有年,家產蕩盡。荊妻柳氏,小字春娘,是個小家女子。為人悍毒異常,勤吃懶做。張颺貪他有些妝奩,柳老貪他是個秀才,以此兩下結姻。做親不及一月,便有許多絮繁,這也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