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一路想道:“須將戌亥矢,必竟是將豬狗血塗箭。孝婦哭墓田,難道將箭去射那孝順的婦人不成?”又想道:“要知照乘根由事,照乘是珠。呀,好奇怪,我妹子名喚珍珠,他已被虎所食,難道在此地知他根由?末一句實解不來。”躊躇未決,不覺已到飯店門首。眾人下馬。
晌午,隻見門前一群獵戶跑過。公子問店主人道:“這些是甚麼人,如此慌忙?”店主道:“俱是獵戶,前麵想是那老虎又來了,眾人去趕。”公子道:“這虎為何走出市鎮上來?”店主道:“相公,說起話長。這老虎甚是利害,他會變人變鬼,把山裏人盡數吃完。如今看看吃到市鎮上來了。前日我們一個鄰舍王小二,在山腳下拾柴,遇著一個孩子在那裏啼哭。王小二隻道他是個失路的,要領他回去。走不上三五步,那孩子翻身一跳,變成一虎,竟把小二拖去吃了。眾人看見去趕,絕無蹤影。轉來遇著一個婦人沒命奔來,道‘兒子小二被老虎銜去。’哭哭啼啼來尋骸骨,向眾人問訊。眾人尚未開口,這婦人變作老虎,一口拖了兩個,大家驚得星散。因此家家驚心,人人落膽。就是相公坐在這裏說話,誰知你是虎是人?我們如今遇著麵生之人,心裏著實提防。”公子聽了這番說話,暗想:“那夢中神道之詩,分明教我除此夙害。”也不說出,對管家道:“我們在此住一二日再行。”就著管家到城內買了弓箭,又央店主買豬狗血塗在箭上,作了幾千個噴筒,注血在內,自己備了腰刀,家人帶了噴筒弓箭,走進山來。
隻見一個墳墓上,古木扶蘇,蒼苔聯絡,祭石上擺著三五碗下飯,墳頭邊坐著一個婦人,年約二十上下,一身孝服,在那裏冷聲熱氣,哭天哭人。公子想道:“這個婦人掃墓,既無香燭,又無紙錢。”慢慢走去,看那盛中下飯,卻是鹿脯猿羹。公子記得昨日店主所言,叫家人準備停當。那婦人見了公子,立起身來對公子行禮。公子答他一禮。婦人道:“妾身不幸,早喪先夫。先夫在日曾囑付道:‘我死後,若掃墓之日遇著少年,汝即以身許之。’今日幸遇貴人,卻與先夫之言符合。請到舍下,結為朱陳。”公子道:“豈有此理!山僻露野,焉有麵訂佳期。”這婦人走近身傍,搖唇鼓舌,似欲變虎之狀。公子急叫家人發箭。眾人將血箭噴筒亂發一番。這婦人身中七矢,遍體惡血,望空亂跳。這虎皮已脫出來,卻上身不得。
公子叫管家將索子捆了,拿了虎皮,扛到市上。眾人觀看如蟻。居民以手加額,感謝公子除此惡獸。公子道:“這個妖物不可□□時刻,快快抬他入城,送官究治。”眾人走得饑餓,□□道:“我們且在店中吃些酒食再行。”
公子走進店中,坐了頭座。酒保擺上菜蔬,眾人吃完會鈔。隻見店內一個女子,聽得門前人聲嘈雜,揭起簾兒,伸出頭來瞧望。對著公子打了一個照麵,連連縮了進去。家人看見道:“相公,這是小姐,緣何到在此處?”公子道:“我看來卻也相像,或者麵貌相同,也不見得。”這女子竟走出來道:“啊呀哥哥,緣何你在這裏?”公子仔細一看,果然(下缺)
第四則 樵夫遇鞫得團圓
卻說郭公子帶了多人,寫下手本,差家人進稟知府。知府升堂,將這婦人嚴刑拷打,一一招成。不容時刻,發在十字街頭梟首示眾。將虎皮給與郭公子酬榮。公子差家人到飯店,算還飯錢,收拾行李,帶了珍珠小姐,望福州任所進發。不題。
且說那蕭道延坐在那鐵嘴崖上,忽然身子十分痛楚,頂灌熱油,大叫一聲。開目看時,隻見身傍草深三尺矣。蕭道延道:“我一時邪念,魔頭到來,不覺閉目坐著,做了兩年罪過。前前後後,想來不勝駭異。難道我魂夢所致,世間的人果被我害不成?”便往村坊城市,逢人便問,尋蹤覓跡,果然與夢中一毫不差。依舊回到山中,心下十分懊悔:“害了數千生靈,如何得成正果?這個鐵嘴崖邊,下有萬丈深潭,不免投入崖中,粉身碎骨,以謝蒼天。”將身一跳,半空之中白雲一朵托他上來,白日飛升去了。蕭道延到了此時,已曉得這些被虎傷者,都是一定之數:“上天不過借我形骸滅卻,與我無幹。”逍逍遙遙,自在而去。後來這張虎皮,又成就了金玉夫妻完聚,這是後話。
且說珍珠小姐虧得道士替他脫去虎皮,與金玉成了夫婦。金玉雖有積蓄,卻無生息,□逐日消磨,故此門前開下一個酒飯鋪兒。這日金玉正在城外討賬,傍晚回來,不見珍珠小姐。訪問鄰裏,俱說他親兄抬去了。金玉想道:“他向來說父親是個知府,哥子是個秀才,如今得知他抬到那裏定止,教我何處尋覓?我們又是無媒無聘的夫妻,就是尋著了,他沒得還你,你也無可奈何。或者小姐不忘恩義,後來有日相逢,也未可知。”終日啼哭,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