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進入這個家之後,總覺得自己年輕,要主動多做點兒。
三天後便去幫著做飯,誰知這一下便粘上了。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的:你去幹一種苦差,幹著幹著苦差便會成為你的專利。
丈夫出國一個多月,自己小家又沒有炊具,上街買吃的又嫌不幹淨,母親的家又離得太遠(出嫁的女兒總不能老在母親家吃飯),隻好到婆婆家吃飯。到婆婆家,好歹人家大你一輩,你不做飯誰做?多年的媳婦熬成婆,中國的倫理深入骨髓,不是一下子改變得了的。
電視機開著,天氣已進入仲秋,比較冷,而況又下著雨,秋雨綿綿妻獨宿,更是淒冷。她坐在床上鑽在被筒裏看著電視,不時地走神。難道這就是婚後的生活?在她做姑娘的時候,真是快樂。用她父親的話說,她趕上了好時光。盡管她出生的時候,還是文化大革命“硝煙彌漫戰火紛飛”的年代。但長大趕上了上大學的機會。而且,隨著“臭老九”父母的“臭”味漸漸淡化(但也不香),她不像父親那樣要當運動員,而能潛心學習了。
大學畢業後,她留在大學團委工作,然而遇到了新問題:過去團委是一個“進步”的階梯,但如今不吃香了,不知下一步如何發展。
女大當嫁,這是不可改變的客觀規律。女孩到了20出頭,即使自己不著急,父母也著急了;即使父母不著急,旁人也著急了。中國人社交不多,而且缺乏互表愛慕的膽魄,於是介紹便成了不可或缺的橋梁。雖然雅琪不乏追求者,但根深蒂固的文化積澱常常堵住了他們的口。這時候,她父親的一位熟人給她介紹了一位青年,該青年是某重點大學的畢業生,現在銀行工作。這兩塊金字招牌就像文革時期那身草綠色軍裝那樣誘人。盡管雅琪覺得對他並不了解,對他的家庭也不了解,但是架不住父母的催促,她稀裏糊塗點了頭。
直奔主題之後,形勢急轉直下。一個最富有詩意的、想象的熱戀時期幾乎都省略了。因為男朋友9月份要出國考察,8月份便匆匆忙忙結了婚。暴怒把真理當成錯誤,戀愛把錯誤當成真理。安寄生是怎樣一個人?她知道他已成為她的丈夫,至於他的個性,他的為人,還是個未知數。人們常把婚姻描繪成一首詩,其實常是一筆糊塗賬,收人多少付出多少甚至幾十年後也不清楚。
憂鬱中的她病了。第二天早晨,她覺得暈暈乎乎的,身體軟綿綿的,起不來床了,自然沒有吃早飯。她想去請個假,可是沒有人給她送假條,更無處打電話,因為在這座城中電話遠沒有普及。直到中午,她想弄點吃的,可是家裏除了涼水外,沒有別的東西。總算還有把電熱壺,她掙紮著灌了一壺水,燒上。
此刻,她想起姐姐來了。姐姐是個中專生。在電信局當會計。她找對象時沒有考慮非要大學生不可,隻要求合得來就行。
她找了個電信局的工人,婚後挺幸福。每當上下班,姐夫就用摩托車接送。近水樓台先得月,電信局對內部職工安裝電話可以優惠,她家已裝了電話。她不是女王,但在雅琪的眼裏,也似女王了。
“冬冬冬,冬冬!”有人敲門。這種敲法是她家的密碼,那麼說,是家裏來人了,她立即去開門,進來的是姐姐雅琴。
“姐,你怎麼來了?”她很驚奇。
“媽給你單位打電話,說你沒有上班,不知怎麼了,要我立即來看你。”雅琴說。看著她蔫不嘰嘰的樣子,摸了摸她的腦袋問:“感冒了?
雅琪點點頭:“昨晚淋了點雨……”
“今天還沒吃飯吧?”
雅琪點點頭。
“這樣吧,趕快收拾一下,上我家去!”雅琴命令道。於是她攙扶著妹妹,叫了部三輪車,先到她家吃了一碗龍須麵,下午便陪她去看病。然後打電話告訴了母親。她母親知道寶貝女兒病了,讓雅琴坐小麵包送到家裏。因為她母親知道雅琴要上班,照顧妹妹不方便。
到家後,母親立即撥電話到婆婆的單位,可是對方回答說她婆婆不在。
母親看到女兒回來,又病了,十分心疼,晚上淨做些好吃的,如清燉鯽魚,羊肉粉絲湯。可是雅琪吃著便惡心了。母親追問,雅琪才支支吾吾說月經不來了。母親沉重地歎了口氣,什麼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