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常常是這樣：盡管是厭煩了的東西，但還不能立即丟棄，還要維係它。王雅琪感到這個家對她沒有一絲溫暖和愛了，但還得向這個家走去。
天下著毛毛小雨。她上班時沒有帶雨具，這會下班了，她走出單位，隻好沿著建築物走，好讓房簷和高牆擋去一些雨絲。她來到公共汽車站，正好過來一輛車，門一開，呼拉擠滿了人。她要上還是上得去的，但她沒有去擠。沒有去擠的原因是可想而知的。一輛小麵包又停下來，留長發的拉客的小夥大聲招攬顧客。
但她也沒有上，因為公共汽車票可以報銷，而“招手停”必須自己出錢。工薪階層是應付不了小麵包費用的。何況一個半月以前她結婚時還欠下一些外債。幸虧下一輛公共汽車還來得及時，她順利地上了車。
走進婆婆的家，她立即脫下淋濕了的外衣，在大衣櫃的鏡子裏一照，頭發也濕了，她掏出小手絹擦了幾把，然後去淘米，在電飯煲裏做上飯。這會公公婆婆尚未回來，她趕緊打開在婆婆家屬於她的一隻唯一的小抽屜，拿起吹風機到大衣櫃前去吹頭發。
她突然發現，圓圓的臉蛋兒顯得長而幹癟，無憂無慮的神情消失了，而代之一片愁雲。她想，女人的美麗為什麼消失得那麼快！
吹完頭發便去吹上衣。上衣淋濕了，一會兒回自己的小家還得穿。在婆婆家裏沒有自己可以換的衣服。這時，公公婆婆走進來了。公公原是個轉業軍人，雖隻有小學文化程度，如今已混上了某廠的黨委書記。婆婆原是個小學教師，陰差陽錯，現在已混上某機關正處級了。雅琪見他倆回來，立即裝出一副笑容：“爹，媽，下班了？”吹風機嗚嗚響著，她沒有聽清他倆的回答。
婆婆把雨傘交給公公，看到雅琪在吹上衣，便說：“雅琪，你用吹風機吹衣服，會把衣服燙壞的。”雅琪說：“我還要穿著它回家呢！”“那你不會穿我的回家？”婆婆說。她的身材比婆婆高、瘦，顯然，婆婆的衣服她穿是不合適的；再說，婆婆奔50的人了，花式較老，她也是不喜歡的；而且，雅琪根本沒有穿別人衣服的習慣。現在哪個年輕女人願意穿老太太的衣服？穿著心理上能承受？因此她回答說：“快幹了。”她的回答婆婆顯然不高興，婆婆去她的臥室脫了外衣回到小客廳擰開電視機。
她收拾好衣服，就去廚房。菜是公公婆婆中午買回來的。有鯉魚、柿子椒、土豆、菠菜、豆腐。她不知晚上該吃什麼，便去請示婆婆。婆婆說：紅燒鯉魚、土豆炒柿子椒、菠菜豆腐湯。於是她先去洗魚。過去在家裏時，洗魚的活兒都是她父親幹的，洗得又快又幹淨。她是結婚後學的，速度很慢。洗好魚，擦上鹽，她再去刮土豆皮、擇菠菜。做菜時間足足一個半小時。
開飯了。做飯前，她還有饑餓感，飯做好了，饑餓感也沒有了。而且，問題又來了。婆婆看了一眼柿子椒便說：“這柿子椒煮的時間太長了，這樣會破壞營養的。”又說：“這豆腐咋有泔水味。”公公嚐了一口魚：“這魚太淡了，忘放鹽了吧？”於是她立即將魚回了鍋，撒上鹽又煮了一會兒，自然難以入味了。三個人吃了，都顯出不滿的樣子。
吃完晚飯，洗好碗筷，清理好剩菜，已是晚上8點多了。她突然覺得一陣眩暈，扶著門框呆了一會兒。恢複正常了，看看窗外還下著雨，她歎了一口氣，緩緩穿好上衣，拿了把傘，向公公婆婆打了招呼，便離開了這個家，回她自己的家去。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她在雨中走著。她想，在母親家裏，做飯都是父親母親的事，她想插手都插不上。而且，幹著活兒都是說說笑笑，還帶吹牛，種種活兒都在說笑中完成了。可在婆婆家裏，真把我當成了勞動力，當成了做飯的。難道媳婦就得這樣做？
她想起她的同學肖莉說過的一句話來了：“女人結了婚，不是當女王，便是當女奴。”雅琪不想當女王，也不想當女奴。
2
回到小家，卻是一個冷清的世界。
這是結婚後丈夫單位分的一套新房，兩室一廳，建築麵積60多平米，比起無房的單位來簡直是天堂了。隻是分到房時，丈夫準備出國，沒有時間收拾。再說，現在年輕人掙的工資也隻夠兩個人吃飯穿衣的，甚至還不夠，還得從父母處刮一點，所以無力買家具搞裝修了。他倆從婆婆家搬出來時，婆婆隻給他倆一張床，一台19英寸彩電。沒有大衣櫃，沒有五鬥櫃，沒有電視櫃。衣服隻好摞在箱子裏，電視機隻能供在破桌上。這還不算，沒有炊具。因為婆婆暫時還不讓他倆自己做飯，原因不用明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