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3)

栻曰論性而曰善不足以名之,誠為未當,如元晦之論也。夫其精微純粹,正當以至善名之。龜山謂“人欲非性也”,亦是見得分明,故立言直截耳。遺書中所謂善固性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則如之何?譬之水澄清者,其本然者也。其或渾然,則以夫泥滓之雜也。方其渾也,亦不可不謂之水也。夫專善而無惡者,性也,而其動則為情。情之發,有正有不正焉。其正者,性之常也,而其不正者,物欲亂之也。於是而有惡焉。是豈性之本哉!其曰「惡亦不可不謂之性」者,蓋言其流如此,而性之本然者,亦未嚐不在也。故善學者化其滓以澄其初而已。

熹詳此論性甚善,但明道所謂“惡亦不可不謂之性”,是說氣稟之性,觀上下文可見。

熹又看此章雲“本天道變化,為世俗酬酢”,疑“世俗”字有病,猶釋子之謂父母家為俗家也,改作“日用”字如何?

熹又細看,雖改此字,亦為未安,蓋此兩句大意自有病。聖人下學而上達,盡日用酬酢之理,而天道變化行乎其中耳。若有心要本天道以應人事,則胸次先橫了一物,臨事之際,著意將來把持作弄,而天人之際終不合矣。大抵自謝子以來,雖說以灑掃應對為學,然實有不屑卑近之意,故才說灑掃應對,便須急作精義入神意思,想象主張,惟恐其滯於小也。如為朱子發說論語,乃雲聖門學者敢以天自處,皆是此個意思。恐不免有病也。又雲以其大者移於小物,作日用工夫,正是打成兩截也。

胡子喟然歎曰:至哉,吾觀天地之神道,其時無愆,賦形萬物,無大無細,各足其分,太和保合,變化無窮也。凡人之生,粹然天地之心,道義完具,無適無莫,不可以善惡辨,不可以是非分,無過也,無不及也。此中之所以名也。夫心宰萬物,順之則喜,逆之則怒,感於死則哀,動於生則樂。欲之所起,情亦隨之,心亦放焉。故有私於身,蔽於愛,動於氣,而失之毫厘,繆以千裏者矣。眾人昏昏,不自知覺,方且為善惡亂,方且為是非惑。惟聖人超拔人羣之上,處見而知隱,由顯而知微,靜與天同德,動與天同道,和順於萬物,渾融於天下,而無所不通。此中和之道所以聖人獨得,民鮮能久者矣。為君子者奈何?戒謹於隱微,恭敬乎顛沛,勿忘也,勿助長也,則中和自致,天高地下而位定,萬物正其性命而並育,成位乎其中,與天地參矣。

或問性。曰:性也者,天地之所以立也。曰:然則孟軻氏、荀卿氏、揚雄氏之以善惡言性也,非歟?曰:性也者,天地鬼神之奧也,善不足以言之,況惡乎?或者問曰:何謂也?曰:宏聞之先君子曰,孟子所以獨出諸儒之表者,以其知性也。宏謂曰:何謂也?先君子曰:孟子道性善雲者,歎美之辭也,不與惡對。

或問:心有死生乎?曰:無死生。曰:然則人死,其心安在?曰:子既知其死矣,而問安在邪!或曰:何謂也?曰:夫惟不死,是以知之,又何問焉。或者未達,胡子笑曰:甚哉,子之蔽也。子無以形觀心,而以心觀心,則知之矣。

熹按“性無善惡”、“心無死生”兩章似皆有病。“性無善惡”,前此論之已詳。“心無死生”,則幾於釋氏輪回之說矣。天地生物,人得其秀而最靈。所謂心者,乃夫虛靈知覺之性,猶耳目之有見聞耳。在天地,則通古今而無成壞,在人物,則隨形氣而有始終。知其理一而分殊,則亦何必為定心無死生之說,以駭學者之聽乎?

栻曰“心無死生”章亦當刪去。

知言曰:凡天命所有而眾人有之者,聖人皆有之。人以情為有累也,聖人不去情;人以才為有害也,聖人不病才;人以欲為不善也,聖人不絕欲;人以術為傷德也,聖人不棄術;人以憂為非達也,聖人不忘憂;人以怨為非宏也,聖人不釋怨。然則何以別於眾人乎?聖人發而中節,而眾人不中節也。中節者為是,不中節者為非。挾是而行則為正,挾非而行則為邪。正者為善,邪者為惡。而世儒乃以善惡言性,邈乎遼哉!

熹按“聖人發而中節”,故為善,“眾人發不中節”,故為惡。“世儒乃以善惡言性,邈乎遼哉”,此亦性無善惡之意。然不知所中之節,聖人所自為邪?將性有之邪?謂聖人所自為,則必無是理。謂性所固有,則性之本善也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