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維特與歌德——古典時期的愛情之二(1 / 3)

歌德的大名,在中國家喻戶曉,可能僅次於莎士比亞。然而,他一生寫下的數十冊著作,包括文學和自然科學著作、日記、書信等,譯成中文的不過七八冊,且多半讀者甚少。究其原因,也許是他太古典了——他開始寫作的一七六〇年代,曹雪芹正在寫《紅樓夢》,距今已二百五十年;也許是他的作品過於晦澀,比如代表作《浮士德》,連中文譯者郭沫若都說“是一部很難解的作品”;也許是德國和中國文化差異太大:一個尖銳深刻,一個中庸包容……以我個人的閱讀體會,雖然幾十年前就收藏了新文藝出版社一九五三年版的《浮士德》(兩卷本),一九八二年又買了人民文學出版社“文革”後新版,但隻是簡單翻過,一直束之高閣。這麼大的部頭(16000行詩句),包羅萬象的內容,令人望而卻步。不過有一部歌德作品例外,那就是中篇小說《少年維特的煩惱》。我手頭有楊武能的譯本,一九八三年第三次印刷,印數已達五十五萬七千冊,至今發行早已超過百萬冊。

維特的故事並不複雜:

他二十歲左右,出生於富裕市民家庭,受過正規教育,喜歡詩歌繪畫;生活優裕,滿懷浪漫;有過幾次漫不經心的戀愛經驗,留下的是淡淡的憂傷。他離家到偏遠小城遊曆,一邊畫畫,一邊體驗大千世界。美麗的山川景色和無憂無慮的生活使他感到新鮮和安逸,但並不能使脹滿心靈的情感釋放,常常感歎人生如夢。在一次鄉間舞會上,他邂逅綠蒂,一個失去母親的姑娘,她自己才不過十六七歲,卻要照顧六個弟妹,像一個小母親。她的父親是當地的法官。母親去世時把孩子們托付於她,而把她托付給年輕的阿爾伯特,她的未婚夫。維特與綠蒂相識時,阿爾伯特正在外地。維特對綠蒂一見鍾情,飽脹的情感像決堤一樣訇然而泄。綠蒂顯然為這個純真多情的外地小夥子所迷,他們的情感隻是因為阿爾伯特而沒有說破。阿爾伯特回來後,對他們的交往頗能容忍,但維特已感備受煎熬,比如隻要見到阿爾伯特摟著綠蒂的腰,他就會渾身戰栗。麵對無望的愛,他下了最大的決心離去,在另一城市的公使館裏謀了一個職位。

公使對他不錯,可他卻看不慣公使的迂腐和官氣,也難以忍受官樣文章寫作。好在他交了兩個貴族朋友,一男一女,男的是C伯爵,女的是B小姐。他對B小姐產生了愛意。可是一次在C伯爵家做客,沒有及時避開隨後的貴族聚會,而這種聚會在那等級森嚴的社會裏是不允許他這樣身份的人參加的。結果C伯爵請他離開,B小姐第二天則告訴他,昨晚的事已經流傳坊間,成為笑柄。“聽著她以懷著真誠同情的聲調講這些……我當時氣得肺都炸了……人說有一種寶馬,當騎手驅趕過急,它便會本能地咬破自己的血管,使呼吸變得舒暢一些。我的情形經常的也就如此,真巴不得切開自己的一條動脈……”在這種極端情緒下,維特憤然辭職離去。他先是回故鄉看看,然後又去一位侯爵的莊園住下,一陣衝動想去當兵……其實這一切都是欺騙自己的、徒勞的努力,他的心從一年前離開時就已焦急地等待回到綠蒂身邊。

回到那個令他夢繞魂牽的地方,離他自殺雖然還有五個多月,可是一開始就籠罩著死亡的陰影,因為他的感情完全是無望的,是自投陷阱——綠蒂和阿爾伯特已經結婚,周圍曾經美好的一切也都敗落了:他曾接濟過的女人的孩子和丈夫死了;一個年輕人因為和寡婦女主人戀愛而被解雇;他遇到一個瘋子,得知這瘋子曾經是綠蒂父親的秘書,因愛慕綠蒂而被解職;他喜愛的兩株美麗的胡桃樹被砍伐了……雖然綠蒂和他頻頻相見,交談如膠似漆,但他的傷感仍與日俱增,直到那位被解雇的年輕人殺了另一個追求寡婦女主人的農民而達到極點。他為這年輕人申辯,卻激起綠蒂的父親(法官)和阿爾伯特的反駁。終於,頗能容忍的阿爾伯特也向綠蒂請求:別讓維特老來看你,已經有人說閑話……綠蒂雖然默不作聲,但她明白必須讓維特離開。維特也漸漸看清楚,回到綠蒂身邊,死,就是最後的出路和希望——他連平平庸庸活下去的本領也沒有,而這樣放任自己,一個勁兒纏著這個已婚的女子,其實是毫無目的、毫無希望地浪費著生命,既破壞了人家的安寧又苦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