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李普同誌送給我的書(1 / 2)

李普同誌送給我的書,第一本是《開國前後的信息》,一九八二年七月新華出版社出版,卷首他的毛筆題字是:“朱正同誌指正李普一九八三年元月”,這差不多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以後他每有著作出版,大都送了一冊給我。隻有一九八六年他在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記者甘苦談》,我做的責任編輯,他倒沒有題字贈我。

我得到過好些作者的簽名贈書。這是一件常有的事,一般沒有什麼故事性。不過,李普同誌送給我的《洋女婿土老帽》,卻是有故事可說的。

這裏,先得插說一件別的事情。大約是一九九九年,廣東人民出版社打算出版一套“南腔北調叢書”,邀我加盟。叢書要求書名一律用三個字。我就把在報刊上發表過、還沒有編入集子的單篇文章,剪貼複印,編印一冊送去。因為並無足觀,就以“字紙簍”為書名。叢書中,邵燕祥兄的書名是《誰管誰》,藍英年兄的書名是《苦味酒》,如此等等,都是三個字。

《字紙簍》於二〇〇〇年七月出版。我收到出版社寄來的樣書,在封底上看到了“南腔北調叢書第一輯”的書目,包括方成、何滿子、李普、牧惠、舒展和我六人的作品,李普同誌的書名是《老來少》。

後來,“叢書”陸續出齊。預告中第一、第二輯各書都先後出了,唯獨不見李普同誌的《老來少》。這是為什麼呢?後來才知道,這是因為作者不能接受出版社提出的抽稿要求,撤回了書稿。為了讓我知道這事的原委,李普同誌把他二〇〇〇年七月二十日寫給叢書責任編輯林秀鈺女士的那封長信複印一份寄我了。現在我轉錄在下麵,讓大家了解一點出版行業的掌故。“快件專遞”收到,七月十四日大函誦悉。如今出版工作太難做,我深知你的難處。因此,你要求我體諒,我一定遵命。同時,我也要求你們體諒我。我希望我與貴社都讓讓步,爭取把拙作這本小書印出來。

貴社要求我刪去四篇,對另外四篇作些刪節。作為讓步,我考慮刪去兩篇。說明如下:

一、《男女有別》,想必是“趙某某”三個字刺眼,我遵守有關方麵的規定,同意刪去這三個字;全文保留,如何?萬一全文非刪去不可,也可以。

二、《我們需要思想家》,何以要刪去,我實在想不明白。一百一十七頁稿旁有三處畫了兩條杠杠,那三處講的都是我當年親身經曆或耳聞目見的事實。都是很有意思的事,不是雞毛蒜皮。讓今日的年輕朋友們知道知道,我看大有好處。再從另一個角度猜想,也許是由於文中提到了太平天國,雖然稿旁沒有打杠杠,這倒很可能是個問題。“宣傳有紀律,學術無禁區”,這一條我也遵守,我並沒有犯禁。而且我想順便告訴各位,《北京觀察》剛發了一篇文章批評太平天國,難道貴社而竟認為太平天國是碰不得的嗎?這令我十分奇怪,因為說得對不對是一回事,根本不許說又是另一回事。再說一遍,這些都是我的猜想。來信沒有說明貴社意見何在,我隻能猜想。不過話雖如此,為了表示對貴社的尊重,不論貴社出於何種動機,我準備再讓一步,這篇文章如果你們一定要刪,那就刪吧。當然,我還是希望貴社重新考慮,收回成命。

拙書所收這些文章,都是報刊發表過的。出版發表過的文章,我不知道貴社還要承擔什麼責任和多少責任。其他兩篇,更有一些特殊的情況。

三、《重讀古今三封信》。當初有兩三家報刊登或轉載,一九九五年經《新華文摘》收入(忘記第幾期,我剛搬了家,一時找不著)。後來又經中國作協創研部收入一九九五年《中國散文精選》,長江文藝出版社一九九七年七月出版。

四、《考考教授》。這一篇在報刊登出以後,被收入《中國當代文學作品精選雜文卷》,何滿子主編,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今年初出版。

我先簡述這些情況,暫且不說別的,是想請你們想一想:當初人們要選收我這兩篇文章,我同意;現在有人要刪除這兩篇文章,如果我也同意,那麼請問,我這個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我對得起這些編輯嗎?這些編輯,也包括貴社各位首先是你在內。還有,我對得起讀者嗎?特別是,我對得起自己嗎?我要求貴社也體諒體諒我,指的就是這一層。

這兩篇文章在報刊和書本裏刊載以來,沒有受到批評,沒有聽到有誰說這兩篇文章有什麼錯。我想,這是由於這兩篇文章沒有違反黨的方針政策,更沒有犯法;還可能因為我說的是事實,是真真實實的曆史,而且有根有據,是以這些事實為基礎的。我不說沒有根據的話。我所有的文章都這樣,講事實為主,憑事實說話,還有的時候我僅僅陳述事實,便退到一旁,幹脆讓事實自己說話。

秀鈺女士,你是責任編輯,我這些文章你了如指掌,我在給你的這封信裏說得這麼硬氣,不是信口吹牛皮吧。

共產黨尊重事實、尊重曆史,不害怕事實、不害怕曆史。所以我想,上述那些報刊、出版社,以及那些選家和編輯,因此願意刊用我的文章,包括《重讀古今三封信》和《考考教授》。當然,這僅僅是原因之一,不過我想是很重要的原因。讀了你的信我確實大吃一驚!貴出版社的態度何以如此之不同呢?太意外了,太不可思議了!我想不通,也不讚成。我委屈求全,決心讓兩步,不能再讓了。來信還提出對另外四篇要作些刪節。由於同樣的原因,我也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