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孤獨老人(1)(1 / 3)

四處滅火

1864年的下半年,民間傳說,從長江至湘江,再從湘江至漣水,這條水路上,絡繹不絕的民船,運載著湘軍的私金財物,以及美女。

這年10月,隨曾國荃一同回鄉,先批裁減的兩萬多人,連同被這些將士搶奪的女人,浩浩蕩蕩,十裏聯幟,帆船相接,前往湖南。

多半往湘鄉。

沿途兩岸,無數人看熱鬧,都議論紛紛,說金銀財寶如何多,女人如何漂亮。

特別是湘鄉,成了這筆財富的最大占有者。

打開天京發洋財,是當時湘鄉流傳的一句俗語。那些湘軍將領,回家之後忙著建豪宅,買田土;那些下層官兵,也或多或少撈了一點,他們不事生意,肆意揮霍,很快手頭空空。特別是他們因戰功而得到的空頭支票,比如賞的什麼千總、總兵、鎮使等等頂子,因為得賞的人太多,幾乎就是一個空名,堂堂四品、五品,原來幹什麼,回去還是幹什麼,至於六品七品就更沒人管了。

這支龐大的隊伍回到湖南,成了另一個火藥桶,史稱“會黨”。

他們結成哥老會,醞釀起事。

他們流落和聚散在碼頭這些交通樞紐,慢慢發展成不同的幫派,不過,內部之間,非常看重加入湘軍的時間先後。下麵是他們的接頭暗號:

一人問:碗米條條擔擔花,大哥什麼花?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回答,可謂五花八門:香香花(證明在湘鄉弄團練他就入了伍)、沙棠花(長沙入伍)、周杏花(在衡州入伍)、周嶽花(嶽州入伍)、昌武花(攻打武昌時入伍)、安吉花、慶安花、銀金花……

中下層官兵組成了各式各樣的會黨。一場生死之戰,沒有給他們帶來真正的實惠。他們打砸搶殺慣了,頭腦早就掛在腰帶上,於是,會黨借機生事,強搶明要,或者幹脆呼嘯山林。

一封封密報,飛往曾國藩的案頭。其中有湘鄉縣令密報的,有在家休養的阿弟曾國荃報告的,有一直在家主持家政的大弟曾國潢報告的。

曾國藩頭皮都麻了。

朝廷開了這麼多空頭支票兌不了現,曾家成了最大的冤大頭。曾國荃在家建起的豪宅大夫第那麼光鮮,那麼氣派,以及大大小小將軍的豪宅,成了刺激會黨的靶子。但若是用鎮壓的手段,則事情就會越鬧越大,說不定第二支洪秀全隊伍,就會在湘鄉冒出來。

曾國藩密令湘鄉縣令,以及在家的兩個老弟,對於會黨采取一條原則和十二字方針。一條原則就是:不上升到“造反”這個高度,免得朝廷借口他遣散不力,以此治他的罪。十二字方針就是:極力安撫,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身在南京,他隻能用書信來指導在家主政的曾國潢如何處理這些棘手的事。

曾國潢領會了阿兄的意旨,凡是哥老會頭領被抓,他就當滅火隊長,前往長沙、湘鄉營救。所有的起事,他總說成糾紛,絕不會說他們想起義。

但這種事總是十天一小鬧,一月一大鬧。此起彼伏,讓曾國藩夜不能寐。

一麵是跟隨他征戰十多年的湘鄉兄弟,他們用血汗換來的是曾家與大小將領的頂子名譽,若是殺戮或者打入大牢,一則他於心不忍,二則會激起更大的事變。一麵是對他疑心重重的朝廷,隻怕沒有把柄,一有把柄就要打壓和治罪他,還有曾家荷葉的大院、祖墳、家產,隻要起事,就會被會黨蕩平無疑。

鬧事日甚一日,連曾國潢也不耐煩了,寫信來,不如抓幾個殺頭示眾,以儆效尤。曾國藩收到此信,大驚失色,嚴令阿弟:萬萬不可,隻能極力安撫。他甚至強令在家的兩位兄弟割肉,吐一些出來。大家應該聯絡湘中有影響的人物,出資修橋修路,大辦學堂,設立義倉,捐贈義穀,拯濟貧苦,安寧地方。

一麵在南京辦公,一麵時時關注老家動態,曾國藩沒睡幾個好覺,給弟弟的信中說:常常夜半驚醒,幾難成眠。

會黨難以撲滅,後來成為了一支龐大的力量,六十多年後爆發的那次革命,會黨成了一支中堅力量,這是後話。

剿撚無功

同治三年,太平天國失敗了,但撚軍在北方卻日益壯大。這年10月,朝廷令曾國藩北上督兵剿撚。

他推辭了,不是他懼怕艱難,而是他覺得自己身體越來越不行了。

一介文弱書生,十年征戰,精血耗盡,身體還患奇癢症怪病。

癢病,這病看起來不是什麼致命的重症,但是,它有兩個特點:一是難治好;二是耗精神。通夜難眠,長此以往,比生一場大病還損精血。

曾國藩的癢病嚴重到了連說話也“舌蹇”的地步。

此外,還有若幹不得不考慮的因素:湘軍撤了,要指揮的是一支非嫡係部隊。僧格林沁、官文,再加上自己,三個欽差大臣共同指揮一支軍隊,難於協調。(特別是僧格林沁,曆來看不起漢人,也不是一個讀書人,難於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