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人在日記裏記錄下了當時的情景,這個人叫趙烈文,原來在曾國藩處當幕僚。後來,曾國藩把他抽調到曾國荃處當幕僚,最後,再抽回自己身邊當幕僚。
據趙烈文記載:湘軍入城後到處殺人搶掠,天京城中,唯見血雨腥風,哀號之聲,不絕於耳。然後放火,城中火光衝天,三日不止。
他還記載了李秀成被俘的情況。
李秀成被俘後,被押至曾國荃大營。曾國荃一副勝利者的姿態,麵前放著利刀尖錐。
李秀成被關在一個木籠中。
曾國荃厲聲審問。
李秀成懶得回答。
曾國荃大怒,令手下用刀戳。頓時,李秀成血流如注,大罵:曾九,各為其主,且興沒無常,今偶得誌,遽刑我乎?
殺了我吧!
趙烈文附耳說道:李乃朝廷重犯,不宜下手過重。
曾國荃才罷。
天京既已攻下,曾國藩根據前線報來的情況,開始奏報朝廷,此前,他讓當事人曾國荃會同前線指揮楊載福、彭玉麟、李鴻章等人報了一個概況。現在,他就開始詳情彙報。
他的報告,寫得極為動情。一是把敵人的頑強寫得繪聲繪色,比如“十萬餘賊無一降者,至聚眾自焚而不悔”,二是把湘軍的勇敢寫得淋漓盡致,比如“此次攻城剿洗老穴之難,與悍賊拚命鏖戰之苦,實為久曆戎行者所未見”,我見到老弟曾國荃時,他麵容憔悴,諸位將領麵色枯槁。三是把戰果誇大得一網打盡。比如,他說主犯洪秀全服毒自盡。幼主貴福據說“積薪自焚”,軍事首領李秀成、洪仁玕被捉。
投桃報李,朝廷很快地給予了獎賞。
曾國藩封侯。
曾國荃封伯。
李臣典封子。
蕭孚泗封男。
以下各將,均一一封賜。
書院
1863年5月,湘鄉。
曾國荃圍住天京,已曆時一年,湘鄉人雖然也知道前線戰事劇烈,但是,他們並不像當事人曾國藩一樣憂心如焚,也不像曾國荃一樣每天親自督戰,心中實在渴望攻下,卻不敢一天放鬆。
但湘鄉人不同,他們的心情是愉快的,他們的期待幾乎沒有懸念。
天京,已成甕中之鱉!
曾國藩唯一在家的老弟曾國潢,與湘鄉中裏的鄉紳們開了一次會議。
會議議題:重修雙峰書院。
雙峰,也就是現在曾國藩的故居所在縣,當時屬於湘鄉三裏之一,俗稱中裏。中裏的治所在永豐。永豐城南有一座雙峰山,這座山,有兩個峰對峙,所以叫雙峰山。很久以前,這裏就有一座書院,當年羅澤南就在這書院講過學。
為什麼要重修雙峰書院呢?
因為湘鄉這幾年來,考的秀才舉人太少,進士則一個也沒有。
不要問為什麼,明擺著的,大家都去打仗了,有知識的都去做了大大小小的將領,沒知識的去當了兵。大家靠著這個發了財,升了官。讀書還有個鬼用?
中裏鄉紳不這麼看,他們認為讀書才有用。沒讀書的,最多是發點小財,當個小官,他們引以為驕傲的,還是曾國藩、羅澤南、李續宜、王錱這一批書生,培養出更多的書生,才是他們這些鄉紳們的第一要務。
還有一點:仗,很快就要完了,文盲升為提督的現象,將成為曆史。唯有讀書,唯有人才,才能讓湘鄉長盛萬世。
還有一個原因是,鄉紳們都是讀書人。重修書院,其實也是揚他們的誌氣。
大家一拍即合。
有願意掏銀子的,有願意捐田的,有願意為首當包工頭的。從1863年7月動工,到1864年7月,整整一年,雙峰書院被他們修得宏偉壯觀。
落成之日,喜事連連,聽到天京攻下。不久,又聽得湘鄉人這個封侯,那個封伯,這個升總兵,那個當提督,巡撫總督也有人當了,一時,舉縣歡騰。
書院修好了,隻是缺一副對聯,大家公推朱堯階來題聯。
麵對偉大的勝利,麵對人才輩出,麵對湘鄉幾千年來在全國首次崛起。朱堯階大才子喝了一壺酒,文思泉湧,提筆就寫:
兩派交流,好向此間尋活水;
雙峰對峙,更從何處仰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