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椹夜晚睡不著,抬頭看天卻覺得可笑,身邊桑名翻了個身,嘟囔著什麼又睡了過去。桑椹的父親是個半癡傻兒,娘是在生了桑名後難產死了。桑椹的記憶裏隻有彪悍的娘和癡傻的爹在床頭炕上互相聊天的情景。
想是後來日子可憐,癡傻的爹才去偷了東西,被關在了牢裏出來沒幾年又死了。
所以說,桑椹6歲死了娘,十歲死了爹,剩下一個四奶奶相依為命。
可四奶奶又說有一個叔叔在都城了可以去投靠,想必也不是什麼直係而是什麼旁係吧。進的了都成一說,進不了也隻有另外想辦法。人有兩條手總活得下去,若是進去了也免不了寄人籬下的生活。
“咳……咳咳……”四奶奶咳嗽了起來,壓抑而又心痛。
桑椹假裝沒有聽到,轉過頭,眼角卻有溫熱的液體流下了來……
第二天一大早,四奶奶眼睛裏有些血絲,桑椹心裏抽了下,又繼續上路。
到了晌午時候,不知誰喊了一聲,“都城!”
遠遠的便看見都城城牆,巍峨的一角,插上的旗幟飄搖,士兵們神情肅穆。
不少人已經激動的跑了上去,桑椹心中卻有些壓抑,攔住了兩個孩子站在原地沒動。
“疫民流進,大人已經下令災民不可進城,闖城者,殺無赦。”
箭羽飛一般的射下,不少人原本激動的心情化為了一片冰霜,有些人甚至臉色蒼白的吐了血。
兩個孩子一邊摟著桑椹的胳膊,一邊還在顫抖。
“四奶奶,我們的糧食還可以吃幾天?”
四奶奶一愣,“三天。”
桑椹臉色一白,沒有再說話。
時至日後,桑椹永遠忘不了那黑色的三天,饑腸轆轆的災民遊蕩在城牆之外,晃蕩的雙手和雙腳,已經那一雙沒有了靈魂空乏的眼睛。痛苦在不斷的蔓延著整個天空,煎熬著所有人的身心。城牆之上的士兵們,神情依舊肅穆,他們高高在上,眼神冰冷。
三日之後,彈盡糧絕。四奶奶身體發軟,小名麵黃肌瘦,嘴裏一直喊著餓,睡夢中許是夢到了好吃的,對著桑椹的手臂一口咬下去濺了血,桑果也好不到哪裏去,已經倒在一邊,氣息微弱。
都城之外的一片天地,餓殍滿地,有些人甚至在兩天前就已經開始搶奪他人的食物了。桑椹拎著石頭護食的狠勁模樣或是把別人怔住了,倒也平安了一時。可如今已沒有了糧食該如何活下去……
越來越多的人倒了下去,越來越多的人死去……
桑椹三天不敢合眼,至第四天早上,城門大開,一對士兵圍著一個官服的文官走了出來。那人身長七尺,穿著墨藍色的白鶴官服,一張白淨清秀的臉不過三十左右,倒是令人賞心悅目,他在那裏派發白粥,一邊又湧進了不少的大夫,個個身上掛著藥箱子。
桑椹無力一笑,倒了下去。
“阿姐……”
“阿姐……”
不要吵我,我要睡覺。
“阿姐……阿姐……”
似是哭聲,兩個小孩子的哭聲。
桑椹迷茫的睜開眼睛,卻見滿眼的白色。
“阿姐……,你醒了!”兩小孩淚眼滂沱的看著桑椹。
桑椹略為放心,打量著四周,才發現隻是一個簡易的帳篷。
“阿姐……四奶奶不見了……”桑果哭著大喊。
桑椹如遭電擊,立刻從木板的床上起來走出去,倒吸一口氣。
這已經不是城外,而是城內,滿眼的市井勾欄,依稀可見往日的繁華。青石板蒲城的大道之上,一列列軍隊威嚴站立。
桑椹眼角一痛,“等等!”立刻衝了上去。
兩個士兵正拖著一個老太太,遠處的城門外燃氣一堆熊熊的大火。滿眼的煙灰漫天的飛著,幾乎遮掩了天空原本的顏色。
控製瘟疫,首當其衝的便是控製傳染源,火燒,土埋都是好辦法……
”放開!“桑椹衝了上去,全然沒顧上自己如今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模樣……
“丫頭……”微弱的呼喚……
桑椹撲上去想抓住四奶奶的手,卻永遠慢上一步。